备受期待的作品——从《野狐岭》看雪漠（一）

2014-06-25 14:53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陈彦瑾\整理：陈斯妮

《野狐岭》雪漠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4年7月即将出版

备受期待的作品——从《野狐岭》看雪漠（一）

主题：从《野狐岭》看雪漠

主讲：陈彦瑾（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野狐岭》责编）

主持：陈斯妮

时间：2014年6月21日星期六

按：《赏雪台》直播间讲座是雪漠文化网全新推出的一个栏目，将邀请社会各界嘉宾分享各种有关文化的精彩话题。这道文化盛宴于每周六晚8点在文化网定期播出，在直播现场，听众们可以和主讲嘉宾进行在线交流和互动。

6月21日，首期“赏雪台”直播间讲座在听众们的翘首期盼下拉开了帷幕。陈彦瑾老师是本期直播间的主讲嘉宾，她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也是《野狐岭》一书的责任编辑。

《野狐岭》是雪漠老师即将出版的新书，本周当当网开始预售。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老师说：从《野狐岭》走出来了一个崭新的雪漠。这部小说究竟展示了怎样一个世界，展示了怎样一个雪漠？以下，是陈彦瑾老师的讲解和分享。

一、一部备受期待的作品

●第七部小说，两个“三部曲”之后的新作

●非常好看

●一个挑战、一次突破、一个证明

●不论从文学、文化、民俗、历史、修行层面看，都极具新意

●深厚的原创性

《野狐岭》是雪漠老师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可以说，这是一部备受期待的作品。

迄今为止，雪漠老师已经创作了六部长篇小说，即“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和“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而《野狐岭》是第七部，也是两个“三部曲”之后的新作。大家可以设想一下，在这样一个状况下，《野狐岭》的创作意味着什么？

我们知道，有些作家，一辈子就一部作品，可以吃到老，但有些创作力旺盛的作家，却是著作等身，不断有新作品问世。对于著作等身的作家，人们总想知道，再往后，你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好东西，你的新作是不是更好，你的新作对前面的作品是不是一个超越，等等。——实际上，这是对作家创作力的一种期待，同时也是一种压力。这种压力和期待，也逼迫作家去寻找突破和创新。所以，尽管我们可以说，有了为西部农民造像的极富现实主义功力的“大漠三部曲”，雪漠老师可以不用再写了，丝毫不影响他对文学世界的贡献，但不久雪漠老师拿出了“灵魂三部曲”，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和先锋意味的笔法，让我们看到“另一个雪漠”；我们也完全可以说，有了这两个“三部曲”，雪漠老师更可以不用再写了，而现在又拿出了《野狐岭》。所以我想，《野狐岭》的创作对于雪漠老师来说，既是一个挑战，也会是一次突破。我相信，“灵魂三部曲”之后，文坛、批评家、读者，包括我们这些学生，都想知道，雪漠老师还将写出什么样的作品？雪漠老师接下来的创作，将如何突破既有的创作，如何超越过去的作品？

作为责任编辑，我有幸在第一时间读到了《野狐岭》。编辑出版《野狐岭》，是我今年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这部书稿我看了三遍，有两遍是一字一句看过去的。当我看完书稿，我确信，对于雪漠老师来说，《野狐岭》的写作不但是一个挑战，也是一次突破，一个证明。这是一部不论从文学、文化、民俗、历史、修行层面看，都极具新意、意味深长的作品。以后，我会尝试从各个层面去解读。今天，我们先把它放到雪漠老师的整体创作中去看，先有一个整体的印象。

首先，从文学的角度看，这部作品实现了许多批评家和读者的期待，即把“灵魂三部曲”的灵魂叙写与“大漠三部曲”的西部写生融合在一起，把狂放的想象力和精细的写实功力融合在一起，把新颖的形式和扎实的接地气的故事融合在一起，创造一个介于二者之间的“中和”的文本。

其次，更突出的一点是，《野狐岭》是一部非常好看的小说。曾经有人认为，雪漠不大会讲故事。但我相信，看完《野狐岭》之后，他们将会对雪漠老师刮目相看，并由此承认，雪漠不但能把一个故事讲得勾魂摄魄，还能以故事挑战读者的智力、理解力和想象力。书中运用了悬疑、推理、多视角叙述等元素，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必须像侦探一样，加入自己的理解力、想象力，甚至于智力，才能理清小说的脉络，明白故事的前因后果。这对在雪漠的创作中，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这部作品，证明了雪漠老师不但会西部的故事，不但会讲超越的故事，而且是一位讲故事的高手。也就是说，雪漠老师不但能写活西部、写活灵魂，也能创造一种匠心独运的形式，写出好看的故事、好看的小说。

第三，这部作品也再次证明了雪漠老师深厚的原创力。这也是我在评雪漠书画时说的——“原创性的深井”。看一个作家是不是好作家，要看他有没有原创力；看一部作品是不是好作品，也要看它有没有原创性。原创性就是不可替代性，是独有的“这一个”，是来自于作家独特生命力、生命体验的“不可替代性”。从这七部长篇小说，我们可以看到雪漠老师旺盛的创造力，就像汹涌的地下河流，能够不断喷涌出地表。从原创性看，《野狐岭》和雪漠书画有很大的审美相似性，都有一种有种道家推崇的“恍兮惚兮”的模糊美，所以在设计《野狐岭》的封面时，我们选用了雪漠老师一幅书画作品的局部，来表现这部小说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的存在感。

二、《野狐岭》究竟写什么？

●不是人们熟悉的小说，而是另一种探险

●二十七会

●“我”的故事和幽魂的故事

●跨越阴阳、南北、古今、正邪、人畜两界的故事

那么，《野狐岭》究竟写的什么内容，讲的什么故事？确实很难用一两句话概括它。

雪漠在后记中写道，“《野狐岭》不是人们熟悉的小说，而是另一种探险。你不一定喜欢它，但它无疑在挑战你的阅读智力。它是我创造的一个世界，是我感悟到的一个巨大的、混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我给这本书的封面提要写了这么一段话，或许能大致说出《野狐岭》的大体故事：

百年前，西部最有名的两支驼队，在野狐岭失踪了。

百年后，我来到野狐岭。

特殊的相遇，让当年驼队释放出了所有的生命记忆。

于是，在那个神秘的野狐岭，一个跨越阴阳、南北、正邪、人畜两界的故事，揭开了序幕……

翻开此书，或许，你能见到未知的自己。

这本书的开篇“引子”写得很吸引人。说是百年前，有两支驼队在西部大漠的野狐岭神秘失踪了，一支是蒙驼，一支是汉驼，他们驼着金银茶叶，准备去罗刹（俄罗斯）换回军火，推翻清家。然而，在进入西部沙漠腹地的野狐岭后，这两支驼队像蒸汽一样神秘蒸发了。这两支驼队在野狐岭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为什么会神秘消失？百年来没有答案。于是，百年后，主人公“我”为了解开这个谜，带着两驼一狗来到野狐岭探秘。“我”通过一种神秘的仪式招魂，召请到了当年驼队的幽魂们，又以二十七会——二十七次采访——请幽魂们自己讲述当年在野狐岭发生的故事。

所以，这部小说不是以通常的章节来结构，而是以“会”——二十七会，也就是二十七次采访作为小说的单元。小说的叙述结构包含两层故事，“我”的故事和幽魂们的故事。

第一层故事是“我”的故事。“我”的故事里有寻访前世的缘起，有一条忠诚的狗、一头有情有义的白驼和一头心怀怨恨的黄驼。有彻骨的寒冷、啸卷的饥渴和日益加重的阴气。因为是采访幽魂，“我”的“探秘”便跨越阴阳两界。

第二层故事是幽魂们，也即当年的驼队的故事。幽魂们的故事相当复杂，故事里有一个自始至终未现出真容的杀手，一个痴迷岭南木鱼歌的落魄书生，一个身怀深仇大恨从岭南追杀到凉州的女子，一个成天念经一心想出家的驼队少掌柜，一个好色但心善的驼队老掌柜，一个穿道袍着僧鞋、会算命住庙里的道长，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沙匪，几位经验丰富艺高胆大的驼把式，几匹争风吃醋的骆驼，还有一些历史人物如凉州英豪齐飞卿陆富基、凉州小人豁子蔡武祁录，更有一些历史大事如岭南的土客械斗、凉州的飞卿起义、蒙汉争斗、回汉仇杀……

我们看到，幽魂的故事非常丰富、复杂，而且是跨越了南北——岭南/凉州，跨越了正邪——好色/心善，英雄/小人，跨越了人畜两界——骆驼的自白，而这个穿道袍着僧鞋、会算命住庙里的道长也是凉州杂糅文化的典型展示，他身上集中了各种信仰文化符号。关于杀手和沙匪，小说从头到尾都没有明说，而是留下了很多暗示和线索，他们究竟是谁，需要读者自己琢磨、猜测。

关于人畜两界，《野狐岭》里有个很大的亮点，就是写骆驼的争风吃醋和驼斗。我最喜欢书里写骆驼的那些章节，雪漠老师笔下的骆驼很可爱。我们知道，雪漠老师很擅长写动物，如《大漠三部曲》里的狼和鹰，大家可以看看新版《猎原》里新增的一章《母狼灰灰》。可以说，雪漠老师写动物是以打通人道和畜生道的笔墨，写什么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什么，彼此没有界限和隔阂。《野狐岭》里的骆驼是以骆驼自己讲述的口吻来写的，写得非常鲜活，骆驼的自我叙述里，有很多腔调、语言、思维方式，是以前雪漠老师的作品里所没有的。所以，雪漠老师在《野狐岭》里虽然再度回到写沙漠、写骆驼，但这种回归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有很多新的东西，以后我会再跟大家分享。

三、像是丛林探险的阅读体验

●挑战阅读智力

●故事里的缝隙、空白

●未完成的故事，开放的故事

●显露的故事和隐藏的故事

大家看，要把这么些跨越阴阳两界、南北两界、正邪两界、人畜两界的人事物编织成一个好看的故事是很考验作家匠心的，而要把这个云山雾罩、扑朔迷离的故事理出其前因后果，也是很考验读者的智力的。我第一遍读时，时间基本上花在理清故事的来龙去脉上了，这种阅读体验，是我们读雪漠老师前面六部作品所没有的，很像是探险家在丛林里探险，必须加入心细如发的推理和想象，才能找到方向，这个阅读过程很过瘾，像是探案，需要时时瞻前顾后，边读边还原其脉络。也许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和史蒂芬-金的读者，会对书里的推理和悬疑细节更为熟悉。总之，这本书非常耐读，是一部很吸引人、很好看的小说。

同时，正如雪漠老师自己在后记中说的，他在讲故事时有意留下了很多的缝隙和空白，十分的故事也许只讲了七八分。我说过，这部小说和雪漠老师的书画作品很相似，即显和隐的关系，有显现的部分，有隐藏的部分，如同冰山，七分在水面，三分水底。显和隐是非常有讲究的，大家可以在阅读中多注意这一层。《野狐岭》的故事有很多的隐藏部分需要读者去填补去完成，它是一个很有意味的未完成体。雪漠老师说，“《野狐岭》中的人物和故事，像扣在弦上的无数支箭，都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走势、不同的轨迹，甚至不同的目的地”，他希望读者能参与进来，讲完没讲完的故事，这样读者也成为写作的一部分。应该说，读这样一部小说，会是一次奇妙的阅读之旅。

四、每次读都感动落泪的片段

●我对狗说，你去吧，我还年轻，你要是真的能再来，我也等得到你。

●我说，要是我成就了，你就来当我的弟子，我们再来一次这样的相聚, 来完成一次宿命的传承。

●我说，你也可以转生为女子，来找我。她可以不美丽，但要有你这样的忠诚。

●我说，你甚至也可以变成另一条狗，哪怕你瘸了腿，我也会把你当成亲人，只是这世界上没有你乘坐的飞机，你无法跟我去行走天涯。

在《野狐岭》中，有一个片段，我每次读都感动落泪。这第二十会，写在冰天雪地的沙漠里，在饥饿和寒冷中，“我”发现装有采访记录本和打火机、火柴的褡裢包不见了。褡裢本来是由黄驼驮着，于是“我”就和黄驼沿着来路返回去寻找褡裢，我给大家念一下下面的段落：

我们走呀，走呀，终于看到了一团黑。

你一定认为，那是褡裢吧？

但不是，我先看到的，是我的狗，它的身后不远处，才是那褡裢。它咬着褡裢上的绳子，一线痕迹通向远处。我想，狗定然想把褡裢捞回胡家磨坊。它其实不用这样的，这地方，没人来的。我只要找，总能找到的。不过，狗也许认为，那丢了的东西，总会有人捡的，所以它才拼命去捞那褡裢。

狗已经僵了。我不知道，它是累死的，还是冻死的，也许两种原因都有吧。

我心里噎噎的。我还埋怨过它呢，以为它当了逃兵。脑中一片空白，一种巨大的悲哀裹挟了我，但我没有泪。

我抡了刀子扑向黄驼，那一刻，我真想杀了它。可见，情绪这东西，时时会变的。

我想，黄驼应该逃的。因为不知何时，我早就扔下了缰绳，按我此刻的体力，它要是逃，我是追不上的。

我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杀了它。就朝它吼，你逃呀！逃呀！你这个畜生！

黄驼却没有逃，它慢慢地走向狗，跪了下去。我看到，它的眼中亮亮的，像是有泪。

我扔下刀子，捞过那褡裢。我清点了一下，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在。一看到打火机和火柴，我一下子哭出声来，我有了一种游子看到母亲的感觉。后来，我就把火种分在两峰驼上，随身也带了一个，这样就保险了。万一丢了一个，还有其他备用的。

我暗暗发愿，要是我能走出野狐岭的话，我一定要修一座庙，庙的名字，就叫“狗王庙”。我要把这个故事写在书上，让千百年后的人，也能记住我的狗。我要叫那些薄情寡义者，一想到我的狗，就会脸红。

我对狗说，你去吧，我还年轻，你要是真的能再来，我也等得到你。

我说，要是我成就了，你就来当我的弟子，我们再来一次这样的相聚, 来完成一次宿命的传承。你也可以当我的朋友，我的一生里，很少有你这样的朋友，我遭遇的，多是背叛和诋毁。我一直在向往忠诚的友情。你可以带着你的其他忠诚伙伴，在你的下一世里，当我的桃园弟兄。

我说，你也可以转生为女子，来找我。她可以不美丽，但要有你这样的忠诚。这世上，多的是忘恩的、负义的、贪财的、好利的，多希望有你这样的女子，来陪我度过漫长的人生。

我说，你甚至也可以变成另一条狗，哪怕你瘸了腿，我也会把你当成亲人，只是这世界上没有你乘坐的飞机，你无法跟我去行走天涯。那么，你还是转生为女子吧，无论俊丑，你都是我的唯一。

我说，你去吧，你来吧，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就这样，我说一阵，哭一阵。我把它抱在怀里，像抱着世上最亲的人。虽然身体缺水，泪倒不少，一股脑儿流个不停。脸上满是泪水，冷风吹来，煞冰煞冰的。

我看到了狗的允诺。我相信那不是幻觉。我看到它飘出了自己的身子。但它没急着投生。它一直在跟着我。它放心不下我。我对它说，随你吧。不急，我出了野狐岭后，你再去投生不迟。

大约到黄昏时分，我才用黄沙埋了狗。我折了根粗黄毛柴，插在坟堆上——我花了很大的气力，弄了个坟堆，明知道大风一吹，沙堆就散了，但我还是那样做了。我想，要是这次能活着出去，就带人来野狐岭，把狗运回去，制成标本，供奉在狗王庙里。在某个寺院里，我就看到过这种制成标本被供奉的动物。不过我担心，要是那老狼发现我在这儿埋了狗，它定然会吃它的。我四下里望了望，倒也没发现狼的影子。

回到胡家磨坊后，我架了火，那暖暖的火光照在我脸上时，我又一次流泪了。

小说的最后，当“我”与幽魂的沟通日益加深，阴气也日益加重，差一点就回不来阳间时，是“我的狗”以它的中阴身把“我”救了出来，非常感人。

五、现场问答

在听陈彦瑾老师讲解的过程中，听众们在直播间文字框里纷纷表示对本书很期待，心痒痒的，希望能尽早看到新书。对于听众现场提到的许多问题，陈彦瑾老师也作了回复：

◎读者：您在编辑的过程中，给你最深的影响是什么？

●陈彦瑾：最深的影响，是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雪漠，令人十分惊叹。

◎读者：《野狐岭》和雪漠老师以往的小说，大漠三部曲，灵魂三部曲，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陈彦瑾：“大漠三部曲”风格整一，比较悲情，“灵魂三部曲”风格也整一，比较庄严，而《野狐岭》呈现出驳杂丰富的风格，有庄严、有幽默，有调皮、有嘲讽。下期会继续讲解和两个三部曲的比较。

◎读者：野狐岭是一个地名,还是有特别的寓意?

●陈彦瑾：小说中，野狐岭是因为常有狐狸出没而得名，野狐岭也是殇驼谷，驼队到了野狐岭，总会发生莫名的事件，当然，野狐岭更是一个象征，读后自可体味。

◎读者：《野狐岭》会不会和《西夏咒》一样难读难懂但又精彩啊？期待。

●陈彦瑾：《野狐岭》比《西夏咒》更好读，下次再讲两者的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