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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雪漠家(全文)

2013-01-30 11:53 来源:雪漠文化网 作者:陈彦瑾 浏览:62520036
内容提要:我原封不动地把这些话记录下来。我也原封不动地把我走进雪漠老师家时的所见、所闻、所想记录下来——尽管这篇文章已冗长成万言书了。我仅仅想以朴素的文字,把这一切定格给这个世界,作为自己这么迟才理解了老师的一种补偿!

 

走进雪漠家

 

/陈彦瑾

 

我原封不动地把这些话记录下来。我也原封不动地把我走进雪漠老师家时的所见、所闻、所想记录下来——尽管这篇文章已冗长成万言书了。

 

我仅仅想以朴素的文字,把这一切定格给这个世界,作为自己这么迟才理解了老师的一种补偿!

 

因为参加第三届香巴文化论坛的缘故,我从寒冷阴霾的京城,飞到温暖明媚的岭南,并有幸到樟木头的一处原始森林旁,拜访了雪漠老师,走进了雪漠老师家,了解到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事实……

 

一、雪漠老师的代步车

 

论坛的某一天,我和其他学生一起,到雪漠老师家拜访。这是一所普通的复式楼,带一个小院,院中停放着一辆旧摩托、一副杠铃、一副哑铃。陈亦新说,杠铃和哑铃是他在用,而旧摩托,是父亲曾经的代步车。

 

樟木头是傍山小镇,很多地方的街道坡度很大,镇里很少能见到出租车。我到樟木头后,有一次去书店,等了半天不见一辆公交也不见一辆出租车,无奈只好步行来回,当时想,这里出行实在太不方便了。小镇也很少能看见骑自行车的,估计爬坡太吃力,相对来说,摩托也许是最便利的了。但我无法想象雪漠老师骑着旧摩托呼啸于车丛的情景。他到北京,不是开作协大会就是开作品研讨会,或是去大学、图书馆演讲,他是读者粉丝簇拥的著名作家,也是很多修行人渴望亲近的证悟者,在樟木头,他还是作家村的副村长呢,谁能想到他的“坐骑”会是这样一辆旧摩托!陈亦新说,作家村的朋友不止一次提醒他们买辆小轿车代步,因为樟木头的交通状况不好,骑摩托非常危险,再说,也要给“作家”一份起码的体面和尊严吧。而雪漠老师却依然故我,直到樟木头实行“禁摩令”,终于“HOID不住”了。据说,“禁摩令”相当严厉,曾一夜之间砸烂很多“抗令”摩托,震慑四方。雪漠老师再不能骑摩托了,买轿车势在必行。其实,雪漠老师著书勤奋,近年来出版了很多书,也该用版税买辆车了。

 

但选什么车,一家人颇费了番心思。对于这个节约成习的家庭来说,买车是大消费,太贵的车他们显然是不会考虑的,太便宜的又不能“给作家起码的体面和尊严”,朋友们左右衡量,反复考察,最后帮忙选了辆十多万的斯柯达。不过,车虽然买了,雪漠老师不会开,亦新就成了专职司机,除外出会客和举办雪漠禅坛这样的活动时接送父亲外,平时负责每天中午把在关房禅修写作的父亲接回家吃饭,而一般的外出办事,雪漠老师都是步行。陈亦新的作息和父亲一样,每天上午写作,中午出来接父亲回家,下午看看书,处理一些杂务。

 

二、屋顶漏水的家

 

陈亦新介绍说,这房子其实是二手房,老房主装修过,可以“拎包入住”,未想住进去不多久赶上绵绵不绝的下雨天,破绽露出来了——屋顶严重漏水,滴答滴答跟掀盖似的。雪漠老师就让陈建新负责做防水。关于建新做防水的事,中央编译出版社的董巍也跟我讲过。话说那天上午董巍正拜访雪漠老师,拉防水物料的车来了,被物业挡在了小区门外。工人打来电话,让陈建新跟物业交涉。建新从上午周旋到下午未果,还想继续费口舌,忽听雪漠老师说:陈建新,把电话挂了!遂起身快步走到院里,骑上摩托,旋风般绝尘而去。不一会,拉防水物料的车就开进来了。据董巍描绘,当时,物业长时间的刁难已让大家忍无可忍了,雪漠老师只好“金刚怒目”,亲自上阵,在短短一分钟内把物业教训了一通,物业立马开门放行。

 

陈亦新写过一篇好文章叫《樟木头,三千公里外的家》,讲了雪漠老师从武威到樟木头入住作家村的全过程。他自己,则是在去年带着未婚妻王静来到樟木头,帮父亲做一些传播大善文化的有意义的事。为了这个决定,他放弃了在武威的事业——一所打理了数年的私人文学院,以及每年几十万的丰厚收入。他在武威办班很成功,是名满全城的作老师,许多家长都愿意把孩子送到他那儿学写作,接受他的教调,几年下来,已是桃李满天下。他教过的学生,有些都大学毕业了,还常常回来看他。当听说他要关闭文学院,把教室卖掉南下时,好多家长找上门来,责问为何不把孩子给教完,今后让他们怎么办。陈亦新说,作为雪漠的儿子,他不是得到很多,而是放弃了很多。他的母亲也一样。师母鲁新云在武威经营一家教辅批发书店多年,很挣钱,是赫赫有名的“鲁老板”。后来,为了更好地照顾雪漠老师,她也关闭了书店。

 

刚开始的时候,一家人住在一片原始森林旁,青山碧水滋养文思,一派怡然,如同陈亦新那篇文章描绘的。后来,随着雪漠老师出版一系列著作,“雪粉”剧增,越来越多的人想见雪漠老师,渐渐打破了宁静。每次来人,雪漠老师都不忍拒绝,还得陪着,让亦新或建新照顾起居出行,让师母做饭。有时候,一批人来的时候,也会有人招呼请吃饭,但常常都是雪漠老师悄悄把单买了。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雪漠老师一家不堪其扰,于是想出一个办法——开办雪漠禅坛,集中一个时间段见人,以保证其他时间不被打扰。这就是雪漠禅坛的由来。为了给大家多提供一些见面机会,禅坛每周一次,陈建新负责联络和安排食宿起居,陈亦新负责主持,王静负责摄像,师母负责做饭,一家人每周要默默付出至少三天时间。然而,纷扰并未彻底解决,一些“雪粉”在禅坛结束后还不愿离开,日夜游荡于小区,伺机接近雪漠老师。后来,这种纷扰愈演愈烈,已经严重影响一家人的正常生活了。无奈之下,雪漠老师只好另觅安家之所,以求保全一份清净,于是就有了这个屋顶漏水的新家。

 

关于这二手房还有一个装修的趣谈。话说有人问雪漠新家装修花费几何,曰不过五六万。那人听了,劝道:雪漠,你可不是小作家了,好好装修一下,别太穷兮兮的,不要叫外人觉得我们作家穷。话虽如此,雪漠老师还是没进行大的装修,只是刷刷墙,铺了人造合成地板,此外打了一个藏书的小阁楼,所谓的五六万,主要就花在这小阁楼上了。

 

三、客厅里的书堆

 

不过看起来,这个家并没有穷兮兮的,而是朴素、干净,尤其那满屋的书漾溢的独特的富足,是多么豪华的装修也给不了的。我们进门第一眼就看见迎面厨房里师母忙碌的身影,她在为我们准备午饭。厨房门口码了一堆书,是雪漠老师新近出版的著作,有《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世界是心的倒影》和《让心属于你自己》,码得高高的,让小小的客厅显得很局促。沙发对面的电视柜边,同样也高高码了一堆书,全是雪漠老师的作品。陈亦新说,这是他们一家人从当当网上购买的,准备邮寄捐赠给全国各地的图书馆。这好几百本的书,全部由他们一家人亲手包好,亲自去邮局寄出,从不叫任何学生帮忙。

 

雪漠老师一家人捐书的故事,我老早就听说了。去年香巴文化志愿者开展“传递光明火炬”活动的时候,优秀志愿者陈思的一篇文章里专门写过这方面的故事。陈思说,雪漠老师一家人,多年来一直默默做着捐善书刊的善事,他们每年用于买书的书款、用于印《大手印文化报》的经费和用于捐书报的邮资占了整个家庭开资的绝大部分,而这些全是雪漠老师勤奋著作所得的版税。实际上,广州市香巴文化研究院和雪漠文化网的运营费,以及给志愿者的生活补助,用的都是雪漠老师个人的版税和墨宝收入。雪漠老师一家人,就这样默默奉献着,用自己的行为诠释了什么是利众,什么是大善,什么是回报社会。香巴文化优秀志愿者陶子就是在国家图书馆里无意中看到《大手印实修心髓》后,千里寻师前往凉州,而后日益成长为弘扬大善文化的一员的。她是雪漠老师捐善书点燃无数大善火种的突出的例子。

 

现在,差不多国内所有能知道的大学图书馆都得到了雪漠老师捐赠的图书,后来,他们又向各大(中)专和各省(市、县)的图书馆和一些相关的专家学者捐。有时候,很简单的一次捐助,甚至需要他们托朋友和学生才能完成,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些学者的具体地址。有时,雪漠老师也会安排人,给一些交际较广的朋友发一些书过去,以方便他们随缘介绍给需要的人。对于这类捐助,雪漠老师是不求任何回报的。陈亦新说,他们捐书的回报之一,是各地图书馆寄来的收藏证、回执和感谢信。这些颜色各异的证书和信件常让他们感到欣慰,雪漠老师总是很珍惜地把它们收好,放在书房里的一个专门的地方。但遗憾的是,仍有很多图书馆连起码的回执也没有,据说有一所著名大学的图书馆,他们已经捐过很多次书了,却没收到哪怕一次的回复音讯。雪漠老师说,这样的大学,要是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能培养出啥人才?不过,也有一些图书馆在收到几种书后,还想多要几种或几套,雪漠老师也大多会满愿。说着,陈建新给我们看了刚收到的杭州外国语学校发来的感谢信,他们收到十三本书后,希望能再多要一些,雪漠老师便立即安排建新和王静发书。雪漠老师还曾想向海外的一些图书馆捐书,但后来我参加出版培训时了解到,海外很多图书馆早就不收藏纸质书了,他们只收藏电子书,所以,海外捐书的计划只好搁浅。

 

于雪漠老师的捐书,有许多细节令人感慨。除了家里,雪漠禅坛办公室也成了书库。这些书,有时从网上书店购买,有时也从出版社大批购买。每次出版社的大批书运到的时候,雪漠老师一家就齐上阵,一人管一两层楼,像火炬传递似的接力搬运,将上千本书全部运到七楼的禅坛办公室。据说,雪漠老师一般负责六层到七层,他将搬书当成了锻炼身体。这次建新带我们参观雪漠禅坛时,爬到七楼我已是气喘吁吁了,建新却身轻如燕,许是接力搬运锻炼的脚力吧!

 

陈亦新说,捐书的邮资数额惊人,每月不下三四千。我说,书从北京的出版社运到樟木头,再由樟木头寄回北京各高校和图书馆,不是很浪费邮资人力吗,不如直接号召一些人帮忙,就在北京寄吧。未想话一出口即遭到雪漠老师的否定。他说,不要号召别人去做事,这是我们一家愿意做的,我们自己做便是了。这番话,让我油然而生敬意的同时,也让我感到深深的自责。我很后悔自己在论坛发言时,讲到动情处而冒了一些带有“号召”、“倡议”色彩的“怪声”。记得当时坐在最后一排的雪漠老师听了,尴尬地抹了一把脸。我才明白,类似这样的一些“怪声”,恰恰是雪漠老师最为反对的。“不要麻烦别人”,这是雪漠老师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可惜以前我没听进去。过去出远门,我总为自己方便而找朋友接送,这次差点又犯“老毛病”。我跟亦新谈了这些自责,亦新说,父亲每次去广州或从广州回,都是自己拖着行李坐和谐号,从不叫人开车接送;去北京或上海等地参加活动,也尽量不提前透露行程,为的是怕麻烦别人接站。

 

的确,雪漠老师和他的家人从不将自己的选择强加在别人身上,从不因为自己要做一件事情而麻烦别人、要求别人、号召别人,他们只是默默做自己的,别人看到了愿意跟他们一样去做也随喜,别人看不到或不愿效仿或不理解他们也尊重。他们只是默默做好自己,从不要求世界。这份朴素、内敛、高贵的尊严,在今天这个喧嚣的时代,并不多见。

 

四、陈亦新的书房

 

沙发上的雪漠老师显得有些疲惫。在刚刚结束的文化论坛里,事无巨细的他耗费了大量心力,师母说,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这让我想起去年在北京举办的为期一周的第二届香巴文化论坛。当时,跟雪漠老师一起来了许多志愿者,他们的往返车费和七天的住宿费都由雪漠老师主动承担了。为了节约经费,雪漠老师把自己和师母的房间当办公室,每天晚上都要召集我们几个志愿者开会,安顿第二天要注意的事项。我们开会占用了屋里全部可坐的地方,师母就缩在床头,背对大家,默默禅修,陪着我们直到深夜。后来师母告诉我们,深夜我们散去后,雪漠老师还要看一会书,第二天仍是五点起来写作或禅修,几乎不睡觉。这次参加论坛,听说发给大家的日程表等所有资料都是雪漠老师亲自拟写打印时,我很震惊。想不到这样一些琐碎小事也要雪漠老师亲力亲为,可以想见,几天下来他有多累。

 

我知道雪漠老师酷爱书,一大早就出去找书店,在陌生的小镇里一路打听,最后在一家商场的二楼选了一些书。去年在北京举办论坛时师母曾告诉我,书是雪漠老师最好的解乏药,看来没错。见我带了书,雪漠老师很高兴,立即翻看起来,吩咐亦新带我们参观楼上。

 

二楼是两个卧室。陈亦新的卧室也是书房,里面一床,一桌,一椅,一小书柜,书柜正中贴着一张便签纸,上书“战胜自己”四字。看到这句励志语,我们都会心地笑了,仿佛穿越到二十多年前,我们看到了还在乡下小学教书的雪漠老师贴在宿舍里的那张小纸条。

 

我看了看陈亦新小书柜里的书,不多,基本都是经典和旧版书。他说好多书都还在武威的家里,这些只是供自己写小说时参考借鉴。他的小说已经写了好多年了,为了它,他放弃了上大学,几年来写写停停,终于接近尾声了。年内写完这部小说是他最大的心愿。无奈常常被禅坛等事务打断,总不能酣畅地写完,就像生孩子,已经难产好多年了,生生不下来,不生又不行,就这么别扭地僵着。我注意到这次论坛,雪漠老师没有让陈亦新参与志愿者的工作,还有些纳闷。后来听雪漠老师不经意地说,陈亦新,还是让他先去实现梦想吧,杂事能做的我来做,再别干扰他了。原来论坛那几天,亦新的小说正写到关键处,雪漠老师怕打断他的文思,就一手包揽了一切。这份包揽和承当,透出多么深厚的父爱!

 

陈亦新说他写小说需要极安静的环境,屋子里有一点响动都不行。所以,新婚的妻子王静就被“赶”到了楼下。王静没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亦新在厨房门口的窗户旁给她放了一张小圆桌,一把小椅子,权充工作台。很多日常事务,王静就是在这儿处理的。

 

五、阁楼上的佛堂

 

三楼是雪漠老师的书房。和一些文章中描绘的武威的家一样,依然是以书为墙,书柜上摆放了各种文学奖项的获奖证书。雪漠老师的书桌很大,笔墨纸砚占了一多半,据说,许多墨宝就诞生在这里。自去年起,为了给广州市香巴文化研究院筹集办公和研究经费,也为了给很多志愿者提供生活补助,雪漠老师开始义卖墨宝,今年又开始义卖“涂鸦小品”。在《让心属于你自己》的后记《由我的“涂鸦”谈真心之用》中,雪漠老师讲了义卖墨宝和“涂鸦”的来由。他说:“为了做事,为了让很多志愿者不打工,我只好自己‘打工’,这才有了所谓的墨宝义卖。”正是在雪漠老师自己“打工”的支持下,我们这些志愿者才有了许多为人称道的善行。

 

我站在书桌旁,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把墨香和书香全都吸入体内,让大善的气息洗涤自己。这个家虽说有三层楼,每一层的面积其实非常小,设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非常朴素、干净。我以为参观到此该止步了,亦新却神秘地说,要带我们去看一个地方,就是前面说的那个耗去五六万装修款一多半的小阁楼。这是从三楼的书房上方分割出来的一个小小的空间,很逼仄,我们站在上面已几乎头顶天花板了,估计高个子会直不起腰。我注意到通向阁楼的楼梯两边摆放了很多书,阁楼里面也是成堆的书,而在最里面靠墙的地方,辟出了一个清净的所在,设了一个小小的佛堂。

 

原来,这个耗费“巨资”打造的阁楼,其实就是佛堂兼书库,那些即将捐往各高校图书馆和相关专家学者的书,大多储藏在这儿。几乎每天下午,师母和王静都要在家里包书,整个屋子响彻扯胶带的声音。黄昏时分,会有一辆车呼啸而来,将那些包得十分结实的书拉走。

 

陈亦新说,三楼是父亲在家里的关房,平时连他们都不让上来。但雪漠老师其实很少待在家里,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另一处闭关,他似乎是在有意逃避家庭的温馨和安逸。我想起雪漠老师常说的一句话,要给自己的灵魂找一个可以安放的空间,这小阁楼里的佛堂,这成堆的待捐的图书,就是安放一个高贵灵魂的净土吧。

 

六、师母的香水

 

参观完,午饭已经备好了,我们在沙发上围坐一圈,以茶几当餐桌。师母做了六个菜,既美味又养眼,其中基本都是素,只有两个肉菜:肉末雪里蕻和芹菜炒肉片。师母说,平时家里都吃素,今天因为我们来了,特意买了些肉,做了两个肉菜。主食是凉州面食“转百刀”,吃到胃里暖暖的。师母坐在雪漠老师身边,偶尔给他夹个菜,不停地招呼我们多吃。席间,我想尝尝武威辣酱,叫亦新帮忙递我,接过后蒯了一勺,放一旁。雪漠老师马上拿过去,取了一点点,并问对面的雷贻婷要不要。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小错,脸腾地烧了——雪漠老师是在教调我呢:取东西时,应先问问别人要不要,这是餐桌上的礼貌!

 

因为自责,胃一阵痉挛。雪漠老师不动声色,让师母去厨房热了些绍兴黄酒,自己喝一些,让我也喝一些,暖胃。雪漠老师吃得非常少,饭后嗑几粒瓜子。师母说,嗑瓜子是好习惯,可以补一点维生素E

 

我们几个人把六个菜一扫而光,师母和王静把杯盘碗筷端到厨房洗,我们把桌子擦干净,开始聊文学。不一会,师母和王静也过来了,王静坐在陈亦新旁,师母坐在雪漠老师旁,脸上洋溢着小鸟依人般的幸福满足。已是午后,阳光西移照进了客厅,照在一个小小的香水瓶上。我眼睛一亮,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瓶昂贵的法国香水吧?大家都笑了。雪漠老师在一篇文章中提到,某年出国访问时,用中国作协发的出国生活补贴,给师母买了一瓶近千元的香水。没想到八年过后,这瓶香水还几乎满瓶,静静待在茶几最显眼的地方。师母拿过香水,一边摩挲,一边说,这香水又不是拿来用的,是拿来珍藏的。陈亦新说,八年,香水仅仅喷过几次,还都用在了父亲身上——雪漠老师外出参加会议,师母收拾行李时,会给雪漠老师的衣服喷上一点,据说,香味可持续一周不散。雪漠老师说,这是纯天然的玫瑰花香水。我们要求闻一闻,亦新就打开盖子,向空中滋了一点,不一会,沁人的玫瑰香味从天而降,而且越来越香浓。浸在浓浓的香氛中,我们仿佛看到了吉祥的满天花雨。

 

这香水,是师母最珍贵的私人藏品之一,而她的另一件藏品,是雪漠老师某年去法国时给她买的一件衣服,也花尽了中国作协发的出国生活补贴。雪漠老师说,这两件藏品让他理直气壮了不少。因为经常在外闭关,很少在家,有时,雪漠老师也会开玩笑地问师母幸福不幸福,据说师母的回答要看她的心情,有时答幸福,有时也会开玩笑地说不幸福。要是师母说不幸福,雪漠老师就会指着茶几上的那瓶香水说:你望着那香水,还说不幸福,你有没有良心?这一说,师母就会开心地笑了。见过师母的人都会说,她的笑是世上最美的笑,这是一个干净的灵魂献给这个世界的一份灿烂、纯净和自足,而且,这绝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才拥有的笑。去年北京第二届香巴文化论坛时雪漠老师在国家图书馆讲西部文学,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师母像个小女生一样仰着纯纯的笑脸,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台上的丈夫。每当雪漠老师讲到精彩处,师母都会报以欣赏赞许的笑颜,表情很投入很生动。而且,坐在旁边的我惊讶地发现,她还总不由自主地鼓掌——俩手放在膝上轻轻相碰,有时也忘情地举到胸前无声相碰——那节奏应和着雪漠老师的讲话,荡漾出一种旁若无人的、全身心的崇拜、赞叹和爱慕,仿佛这座无虚席的二百余人的大讲堂——不,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她和雪漠老师两个人,一个在说,一个在听。这一幕,深深地印进了我心里。

 

雪漠老师在书中或演讲时常说,师母选择了他,就等于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在接纳雪漠的优秀同时,也得接纳一种等待”。不过近几年,雪漠老师每次外出都会带上师母,“让她也到处看看”,雪漠老师这句不经意的话里,一样饱含了浓浓的爱。我们从未见雪漠老师单独吃饭,每次都有师母伺候在旁,给他夹菜,给他倒茶。师母衣兜里总揣一把小塑料梳子,雪漠老师须发略显凌乱时,师母就会掏出梳子,给他梳梳头发,梳梳美髯……这幸福一景里,有恩爱,有鼓励,有相扶相持的依恋,常让我想起一句古老的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次拜访,我专门选了一本旅游书——《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送给师母,说很希望雪漠老师一家能去那些美丽的地方看看。师母很高兴,拿到书便欣喜地看起来,雪漠老师望了她一眼,说:“我以后会带你去那儿。”师母笑了,说,那可得抓紧些,要是我以后当了奶奶,怕没机会再外出了。

 

七、师母吃麻辣烫

 

地球人都知道,雪漠老师经年累月的着装,不外乎是夏秋红衬衫冬春红夹克,下着牛仔裤,一蓝兼一黑,脚蹬棕皮鞋,从春穿到冬,简朴到了极点。不过,这两年雪漠老师倒是添了两双新鞋,都是师母送的生日礼物,每双鞋子的价格都接近那瓶法国香水了。雪漠老师说,新鞋穿着很舒适,透气,不捂脚。师母买鞋时选择了11.11打折那天,让陈亦新深夜候在电脑旁,等零点一过打折开始才下单。师母说,这一等就能省下好多钱,值得。去年生日,师母也让亦新守在电脑前,就为了能给雪漠老师买一双打折的好鞋。陈亦新说,父亲身上,只有这鞋是名牌了。雪漠老师喜欢走路,鞋总是容易烂,所以师母就用她平日积攒的零花钱,给他买耐穿的好鞋。师母没工作,没有固定收入,她很节俭,总是将雪漠老师给她个人的钱存起来备用。陈亦新说,妈妈最豪迈的两次花销,就是给父亲买鞋了。

 

我们看到的,是一双红色的休闲鞋,好几百元的价格,代表的是妻子对丈夫的心意,就像那瓶昂贵的法国香水,代表的是丈夫对妻子的爱和感恩。师母的节俭是人所共知的,坊间流传了许多趣闻,最著名的有三则:吃麻辣烫,买吹风机和买核桃。

 

十几年前吧,话说有一天,雪漠老师擅自花了点钱买东西,师母知道了,大声说:你花钱就花吧,我也要花!然后她理直气壮地冲出家门,在一个小吃摊吃了一份麻辣烫,总共花了三元钱!

 

又一日,雪漠老师想买吹风机,因为晚上洗头后头发很难干,有时会耽误睡觉。师母说:用吹风不好,还是自然风好。雪漠老师说:我晚上洗头,不吹干的话,睡觉会生病的。师母道:谁又叫你晚上洗头呢,以后早上洗!雪漠老师仍不甘心,第二天去超市买菜时提议顺带买个吹风机,师母道:我们今天是来买菜的,又不是来买吹风机的!雪漠老师无语了。这个段子常让我们捧腹赞叹:师母太有才了!其实,师母并非舍不得买,而是担心吹风对头发不好。后来,终于有人给雪漠老师买了个吹风机,却大多给身边的志愿者用了。自打有了吹风机后,若有学生受风,雪漠老师便在其痛处抹点红花油,手持吹风机,对着痛处用热风吹一阵,即刻痊愈——这就是传说中的“雪漠吹风治疗法”。

 

买核桃的故事也处处透着夫妇之间的疼爱与情趣。话说某日去超市,雪漠老师看到核桃说想吃,央师母买一些。师母娇嗔道:你又不是小孩子,看到啥就要啥。雪漠老师无辜道:我早就想吃核桃了,总是忘,这次看到了,就买一些吧。师母说:超市的核桃三十五一斤,武威才十五一斤。雪漠老师说:武威是便宜,但这儿不是武威。师母施缓兵之计:那我明天去早市买吧,那儿便宜。第二天,师母从早市回来,没买核桃,问原因,曰:早市也很贵,不如以后在武威买,过来时多带些。雪漠老师说:不行,我就现在要!师母说:那东西,尽是脂肪,对身体不好!雪漠老师不依不饶:虽是脂肪,但它是不饱和脂肪,对身体无害。师母继续说:啥好东西吃多了都有害!雪漠老师继续不依不饶:我不是吃多,而是没吃。师母无奈,只好说:我要是买了,你不就会多吃吗?——不急,我找个便宜些的买。数日后,师母终于发现了便宜核桃,买回磕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干瘪苦涩,难以下咽。此事传出,成为笑谈。此后,常有学生送核桃来。师母于是又训斥:这种事,你说给孩子们干啥?他们挣钱也不容易,以后,不准说你喜欢啥东西,你一说,他们又会买。其实,师母不给买核桃,是怕雪漠老师多吃核桃会高血脂,她说核桃油大,多吃不健康。所以后来她虽也常买核桃,但严格控制雪漠老师每日吃核桃的数量,只有师母不在家的时候,雪漠老师有时会偷偷拿出核桃,和学生们一起,一边偷笑,一边酣畅地吃一阵。

 

关于师母节俭的笑谈还有很多。陈亦新说,为了省几元钱,她宁愿步行四十五分钟,放弃超市而到市场去买东西。不过,在我看来,师母的节俭不是出于吝啬,而是对于物欲和消费欲的天然拒绝,更是出于对丈夫的疼爱。她可以花近千元买鞋送给丈夫,可以买上好的宣纸和笔墨给丈夫练习书法,但她从不会为了放纵欲望多花钱,哪怕这欲望在旁人看来已经是生活的必需了,她也是能减就减,能省就省。我注意到雪漠老师家每个水龙头下都放个小水盆或水勺接水,估计是要将洗菜水淘米水洗手水统统节省下来冲厕所。据说家里谁上厕所后都会问一声:再谁上?等都方便了才冲水,雪漠老师也不例外——师母更是“节水标兵”,常大声提醒雪漠老师:先不要冲,我也要上!师母常说:地球上的最后一滴水,是人类的眼泪。这是她从电视里看到的一句话,常挂在嘴边。

 

很多人都知道,雪漠老师用牙签总是一折为二,一根牙签用两次。陈亦新说,一次朋友来访,想用牙签,发现牙签桶里都是半截的牙签。问明原因后,那位朋友感叹道:要是每个人都像雪漠,地球上的森林就会少伐一半!陈亦新说,家里的餐巾纸也是要反复用好几遍。父亲有个习惯,衣兜里总是放很多用过的餐巾纸,多次用,直到用毛了,就放在家里的洗手间再当手纸。有一次出国访问,某杂志主编洗完脸,雪漠老师递过纸,主编接过用完,胡茬上沾满了白色的碎纸屑,拍打了许久才收拾干净。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场面颇有些尴尬。主编就严肃地告诫雪漠老师:以后用纸,要用名牌的好纸!说到这,亦新幽默一评:他不知道,多名牌的纸用久了都会毛的。听到这,我忽然很后悔自己刚才吃饭时,大咧咧地从纸巾盒里抽纸,噌噌一次抽两张,发给每个人。

 

雪漠老师说,师母和陈亦新是家里的“持不同政见者”,他们总是团结起来,就像两个铁面无私的黑包公,时时严格地把着家庭消费的总阀门,两双雪亮的眼睛时时警惕着,将一切可能助长物欲的消费替雪漠老师挡在了百米之外。雪漠老师说,自己其实是很有经商天赋的,总能发现商机,但每次这念头刚提出,立刻就被师母喝止了。师母说,我们是来做事的,又不是来挣钱的,要挣钱在武威就能挣了,来这里干啥?不过,唯一的一次,两位铁包公的阀门没把住,就是在樟木头买房。作家村刚成立的时候,樟木头的房价非常便宜,每平米才一千多,雪漠老师想买两套,师母训斥道:买那么多房干啥,你又不是房虫!但雪漠老师坚决买了两套,一套作为自己的关房,一套用于待客。后来,两位铁包公也一致赞同了这一坚持,因为,这是在这里安家的起码的条件。后来,用于待客那一套,就成了现在的雪漠禅坛办公室。

 

八、雪漠老师算账

 

下午参观雪漠禅坛时,正赶上雪漠老师办公,跟志愿者雷贻婷结算票据,给志愿者们发补助。但见雪漠老师高坐讲台,一手持计算器,一手抓一把零碎的票据,十几、二十几、三十几地做加法,加完又让旁边的雷贻婷加一遍,对了一下数,三千多。雷贻婷说,这些大多是给各地图书馆捐书的邮资,差不多每个月就要花掉三四千。捐书时还有一些花费是没有票据的,比如来回的车费等,常常就由陈建新垫付了。这几个月他垫付得比较多,花销有些紧张,“都快揭不开锅了”。我惊讶地望向一旁等着报销票据的建新,他像平常一样,无所谓似的一笑。雪漠老师就对建新说,以后所有的票据,要及时报销,不要影响你的生活。贻婷说,建新平时要处理的杂务很多,雪漠老师还常鼓励他多写文章,写好一篇,奖励二十元。

 

陈建新的每月补助,和陈亦新、王静,及其他几名专职志愿者一样,由雪漠老师每月按工作量发放。我发现,雪漠老师的“定量计酬法”极富创意,比如陈亦新:他平时处理日常事务,可获基础补助五百元;早上五点按时起床禅修,每天补助十元;开车每月补助一百元;电话费每月一百元;写一篇文章奖励二十元;每月不发脾气奖励一百元(发脾气则罚一百元)……这样,只要罚得不多,每月能有一千多元的生活补助。陈亦新也是广州市香巴文化研究院的副院长,不过他不拿研究院的一分钱,他的补助全由雪漠老师用自己的工资支付。

 

难以想象,陈亦新曾经年薪几十万,如今却过上了靠父亲每月发放一千多元补助的生活!有时,亦新也会皱个眉,跟我们慨叹说再不用信用卡了。我以为是怕还款麻烦,自作聪明地说:可以跟存折捆绑,每月自动还款。话一出口,大家都笑了,说,那更可怕了!原来,亦新平日花销用信用卡,刷时“威风凛凛”,临到月底还款时则大皱其眉。一次刷卡刷爆了没法还钱,只好设法变卖了自己一件心爱物品,才算渡过难关。这件事,朋友们听说后都觉得不可思议,对雪漠老师说:要是我就替儿子还账了,咋还叫他卖东西?雪漠老师说,那不行,谁叫他乱花呢,他可以选择不花呀。建新说,其实亦新的所谓“乱花”,大多也是用于招待。远方朋友来看雪漠老师,亦新一定要请吃饭,临别还要买些车上吃的食物。于是,我们都替亦新“喊冤”,雪漠老师就对他说:这种花销好,以后你不够了,我可以报销一些。

 

建新说,亦新和王静每天早上由师母带着修五大金刚法和大手印,五点到八点是修行时间。要是有一天没修,他们当天的补助就没了。中午还得看《百家讲坛》,要是有一天没看,也要从补助里扣十元……这时,雪漠老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要让他们养成每天学习的习惯。

 

说到“学习”,我不能不“插播”一段——在我见过的人里面,雪漠老师的学习能力最是惊人。传说他一周就学会了做网站,QQ、微博、新浪秀等网络工具上手就会,比年轻人用得还溜;不管哪方面的知识,文学的、科学的、网络的、出版的、校对的……只要到他面前,立刻就像海绵吸水一样被吸了进去,化为他自己的营养。所以,雪漠老师常自比为“海绵”,但我也常觉得他像“天线宝宝”。任何知识被雪漠老师吸收后都不再仅仅是知识,而是化成了一种智慧,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妙用这智慧,对身边人进行教调。有时我会产生一种幻觉,仿佛雪漠老师头上支了一根无形的天线,直达宇宙的智慧宝库,他需要什么,天线就输送什么,没有任何障碍。这次论坛的两次雪漠禅坛,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的这种智慧妙用。对于现场的任何提问,雪漠老师都无需片刻思考,提问刚落,回答就脱口而出,而且句句流畅,句句精彩,更重要的是,句句针对在场听众,所以下来后很多人都觉得,雪漠老师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样的如海、如注、无碍、无边的智慧境界,我想也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就是雪漠老师书中常说的:明广如天。

 

接着说陈亦新的日常工作。他一般负责家里的日常活动,除了接送父亲,还要处理雪漠禅坛的一些事务,有时也送母亲去买菜。家里老是有书寄来,也老是有书需要寄出去,往七楼的禅坛书库扛书,或是从七楼往楼下的车里扛书,都是他跟建新的事。有时候,陈亦新还要主持雪漠禅坛,负责对外联络的一些事情,这也是他能拿到五百元基础补助的理由。

 

不过,陈亦新可以申请创作假。若有好的创作构思,他可以在早上和上午写作,也能享受五百元的基础补助。至于别的补助,则必须采用“计件制”,雷打不动。这次拜访时,雪漠老师说最近给了陈亦新三个月的创作假。亦新听了,马上要求延期,他说这次办论坛差不多就占了一个月,所以申请再延期一个月。雪漠老师说,创作假一过,陈亦新的五百元基础补助里,就要加上别的写作任务,最近他正在改写用于雪漠禅坛的八十四个大成就者的故事,少写一篇扣二十元。

 

我们都知道,雪漠老师严格要求建新和亦新的作息,他们每天必须五点起床并发短信报到,超时扣十元;要是短信报到了却没起床,罚一百。一次,陈亦新陪雪漠老师到东莞文联开会,两人住一间屋子。五点整,亦新在雪漠老师眼皮子底下准时起床,开始忙碌。过了一会,雪漠老师慢悠悠地说:今天没报到,扣十块。亦新大呼冤枉:您明明看见我五点准时起来了呀!雪漠老师说,我看见是看见了,但按规定必须发短信报到,你没有发短信!从那以后,亦新建新外出时,哪怕跟雪漠老师同住一间屋子,也要发短信报到。

 

关于五点起床的笑话很多。话说某一回,有人请雪漠老师一家去海边,亦新建新想放松一下,早上发完报到短信后又睡过去了。忽听雪漠老师前来擂门,大吼开门。兄弟俩惊出一身冷汗,慌乱之下急中生智,把电视打开,端坐床头,佯装未睡。哪知雪漠老师火眼金睛,进门后扫视一圈,说,每人罚一百!兄弟俩损失“惨重”,哭笑不得。

 

以前,常有人好奇地问我:雪漠老师做事为何用的都是家里人?我想,这次论坛上雪漠老师的一番话或许是最好的回答。雪漠老师说,做这些没有多少世间利益的事,我只能用家人,我能叫读者辞了工作来做这些事吗?雪漠老师曾悄悄对我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陈亦新他得听我的话――别人当几天几月的志愿者可以,能一辈子当专职志愿者吗?——陈亦新要是不听话,我只要吼一声:再不听话,就不发补助!嘿,他就乖乖听话了。

 

不过,陈亦新来到父亲身边,当然不是为了区区千余元的补助。要知道,在武威他一年的收入有好几十万,他的文学院招生时,报名的家长都快挤破门了。至今仍有人为亦新放弃自己的事业抱不平,有人说他傻,也有人不解地问:难道陈亦新教学生写作,就不是大善铸心了吗?我想,亦新的放弃,仅仅是因为他有着和父亲共同的理想和使命。大善文化的传承和弘扬需要很多人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需要很多人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们是专职的文化志愿者。雪漠老师不可能号召别人牺牲世间利益来做专职志愿者,他的家人便首先做了这样的志愿者。后来,雷贻婷、陈思等人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她们都是有才华的年轻人,但为了大善文化的传播,她们也放弃了本来可能拥有世间利益和世俗成功。好在,父母都很支持她们的选择。雷贻婷说,她做专职志愿者后,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她的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雪漠老师教调孩子的故事很多,这些故事总让我们开心一乐之余,又慨叹不已,既叹雪漠老师可爱,更叹雪漠老师的用心良苦。对于这些孩子来说,雪漠老师绝不是“虎爸”,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智慧培养他们。他常说,自己是在“把混混培养成大师”,又跟专职志愿者开玩笑说,“你是来我这里读‘大师后’”了。只是,雪漠老师的大师标准,跟时下流行的标准不同,首先一条是,必须能降伏自己的心,让心属于自己。到北京上海等地举办活动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亦新建新都忍不住赞叹,他们身上,有都市孩子少见的干净、朴素、健康、礼貌,和与年龄不相符的智慧。所以,很多志愿者的父母说,看到雪漠老师把两个孩子教调得这么好,都很放心将自己孩子送到雪漠身边。关于雪漠老师教调学生的故事有很多,此处按下不表。

 

话说雪漠老师算完账,建新抱出两摞书:《世界是心的倒影》、《让心属于你自己》和《无死的金刚心》、《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这些书,需要雪漠老师亲笔签名。我们几个有的撕塑封,有的笔墨伺候,有的把纸巾撕成小碎片,雪漠老师挥毫签完要压上一小片纸巾,防止墨迹沾到书封。正忙碌,电话响了,有人想要两套《实修心髓》和《实修顿入》,雪漠老师便吩咐建新送去。我有些纳闷,莫非现在还有人向雪漠老师免费要书?建新说,打电话来要书的人还真不少,有些是专家学者,有些是大学生,有些是一般读者。我知道,但凡有人向雪漠老师伸手,他总是会让对方满愿的。比如手上戴的念珠,不论多么昂贵,若有人想要,雪漠老师总是想都不想就从手上摘下送给他。据说雪漠老师有一串上好的象牙念珠,价值好几万,却随手送给了一个很多人眼中的“混混”。这事传出后,老有人说可惜,雪漠老师却说:念珠嘛,只是计数的,用啥都一样。后来,有人供念珠时会加一句:希望老师不要送人,要自己用。雪漠老师若是答应了,供念珠的人会非常开心。有了类似的承诺,雪漠老师才有了相对固定的念珠。

 

陈建新还给我们讲了“毛衣的故事”,那事发生在武威。说是某年隆冬,雪漠老师家来了一位文学青年,穿件单衣,冻得发抖。临别,雪漠老师脱下自己的毛衣送给他。此后约有一周时间,雪漠老师无法出门,因为他只有这一件毛衣,他只能窝在家里,等师母给他织好新毛衣。新毛衣织好没几天,那青年又来了,仍穿件单衣,冻得发抖。问原因,说是把毛衣送给他弟弟了。于是,雪漠老师又脱下新毛衣送给他,自己仍窝在家里,叫师母打毛衣给他。

 

这类故事有很多——可想而知,对于送出的书呀物呀之类的开支,雪漠老师是从不计算的。不过,我是做出版的,知道书价越来越贵了,雪漠老师免费送掉的书,码洋想来不会小,比师母节约省下的那点钱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但雪漠老师对别人的所有满愿,师母都随喜了,并无半分责怪。

 

九、雪漠老师买褥子

 

晚上,我请雪漠老师一家和志愿者们吃饭。师母说,以前雪漠老师不吃晚饭,遵循过午不食的习惯。有一年到鲁迅文学院学习,一些人看他不吃晚饭,以为是因为穷,纷纷表示要救助他,雪漠老师哭笑不得,只好随缘了。席间,师母嘱咐大家说:要吃尽啊,不要浪费了阳春的心意,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心头暖暖的。饭后,雪漠老师说要带我们去超市买褥子,让陈亦新带师母先回家。雪漠老师偷偷跟我们说,要是师母跟上,褥子肯定买不成了。未想师母早已识破他的用心,拉上陈亦新紧随其后。我们刚到超市,师母也到了。

 

雪漠老师说,这回不听她的,关房已经不像样子了,跟民工房间差不多了。前几天,因为把太多的书放在床上,床忽然塌了。陈建新悄悄说,其实床的一侧早就折了,雪漠老师支了一块木板,将就着还能睡人,就一直凑合着用。这回,另一侧也折了,雪漠老师索性扔了床架,把床垫安在地上,就成塌塌米了。陈亦新认为塌塌米也很好,很有安全感。但为了能多放书,雪漠老师还是给自己买了一个学生用的高低床,准备上面放书,下面睡人。买了床,自然需要褥子,前几天忙论坛一直没时间,现在正好饭后散步去超市,一举两得。

 

这个故事我们听了都很震惊,原来雪漠老师一直凑合着睡塌了半边的床!不过,这不能怪师母,因为上师的关房是连师母也不让进的。关房的钥匙雪漠老师不给任何人,除了有时去送饭的建新,一般人也不知道雪漠老师睡着破床。

 

陈亦新说,这号事他早习惯了。早些年他们全家去朝圣,带着褥子被子枕头一路上露营,舍不得住旅店。有一次下雨必须住旅店,他们找到一个十元一晚的店,忽然发现父亲不见踪影了,后来才知,他跑出去找五元一晚的旅店了。但找遍了整个小镇也没有,只好回来。这个十元一晚的破旧旅店从此倒了师母旅行的胃口。旅店的厕所建在山坡上,黄黄的粪池在十多米以下,踏脚处是几片晃悠晃悠的木板,如厕时提着气悬着心,总担心木板塌了掉进粪池里。师母爱干净,从那以后再不喜欢旅行。后来,偶尔的几次旅行,师母说也不过是从这个城市的书店,移到那个城市的书店。雪漠老师爱书,到哪里总爱往书店钻,于是,旅行常常就成逛书店了。师母其实也爱看书,而且聪慧超人。有些书,雪漠老师若是一见倾心两眼放光,不论多贵,师母都会鼓励他买下来;而有些书,雪漠老师表现出犹豫的,师母总是投否决票。平时家里可买可不买的物品,师母都会行使她的最后否决权。

 

这次亦然。我们在超市转了一圈,凡是雪漠老师看上的,都被师母否决了。后来,我们只好到超市外面的自由市场选了两条褥子。回到小区,雪漠老师特许师母带着褥子到他的关房去收拾,我们则到禅坛继续工作。

 

次日我们才知道,师母那晚还给雪漠老师选了“四件套”。铺上后,床单宽出不少,就找裁缝把它裁成一大一小两条,分别放在高低床上。美中不足的是,上层的那条太窄了,包不住褥子。雪漠老师说,这样人躺在上面睡,床单肯定会东来西去的,太不成样子了。师母早有先见之明,淡淡地说:上层不是要放书吗,你睡下层不就行了。

 

写到这,我不得不再次声明:雪漠老师一家人的节约并非吝啬。雪漠老师是国家一级作家,正高职称,工资不低,加上勤奋著述,所著皆大受欢迎,版税收入很高;而陈亦新教写作、师母经营教辅批发积攒的收入也不少——所以说,雪漠老师家里并不缺钱,他们一家人的节俭,既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态度。他们宁愿将钱花在传播大善文化的事业上,不愿花在自己身上。要说吝啬,他们仅仅是对自己“吝啬”。而这“吝啬”的背后,其实正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对于物欲的拒绝态度。而在帮助志愿者,捐书,办网站,办研究院,传播大善文化等方面,他们总是很大方。这次论坛上,研究院副院长王菲在作研究院工作报告时说,这两年,雪漠老师捐给研究院作为研究经费花掉的钱,已近三十万,还不包括用于别处的经费。一些以研究院名义搞的活动,比如配合出版社和中国作协做的几场活动,雪漠老师都自己承担了很多费用。

 

十、纠结了一年的“一问”

 

回到禅坛,雪漠老师让我们讨论一个问题:雪漠禅坛申请表上有一条款,即询问听课费的自愿捐助数额那条,让一些人心中不舒服。他问我们:要不要把那一问删去?

 

我们一时无语。因为我们知道,真正对雪漠老师有信心的人,是决不会在意这一问的,能被问出不舒服和猜疑的人,恰恰是缺乏清净心的人。正如雪漠老师说的,这一问,其实是一块试金石,是他故意设置的一个门槛,是一种测试,也是他拒绝一部分人的理由。

 

这两年,越来越多的人涌到樟木头,像看西洋景一样来看雪漠。有的是出差或旅游顺带来看看,来了雪漠老师就到外面餐厅请吃饭,这花销也日益成为一笔大开支了。来的人形形色色,有的来了不问道,却自以为是地质疑、辩论;有的是自己想堕落,来索取堕落的理由安慰自己;还有的纯粹就是结伴旅游来了,拿雪漠当一个旅游景点,临走再要些书。当然,也有真心求道者,可惜不多。

 

雪漠老师向来不拒绝人,但近来太多的“观光者”已耗去他太多的生命。尤其是一些人每次上门都要口若悬河地神侃一气,教一些如何弄钱的妙招。雪漠老师说,我要是那样做,还不如死了的好。他常跟我们说:我不需要大笔钱,我也不需要太多的学生,我只需要一颗真心,我更愿躲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看书、写作。

 

有时候,雪漠老师的家人也深受那些“观光者”的骚扰。每次来人,师母都要做饭给他们吃,这对于本来好静、也爱读书的师母来说,无疑也是一种生命的耗费。陈亦新则常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和短信,有恐吓的,有借钱的,有神经兮兮的。雪漠老师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夜里就常被这类短信和电话吵醒,不能睡个安稳觉。亦新和师母提了很多次,让他睡觉时关机或静音,或是设个黑名单拒绝一些骚扰电话,雪漠老师每次听了都只是笑笑。我知道雪漠老师从不关机的原因除了慈悲之外,再无其他。因为有一次,我就在凌晨三点多打过一个电话。那是我参加出版培训时,住单间,晚上睡觉时感到有恐惧之物绵绵不绝地向我袭来,让我恐惧到发抖。我想给雪漠老师打电话,又怕打扰他睡觉,就用被子蒙住头抗到凌晨三点多,实在抗不住了,拨了电话。很庆幸,电话通了,更庆幸的是,雪漠老师接了,还给了我指点。放下电话,我按指点去做,终于渐渐睡着了。我想,要是那时雪漠老师关机了,面对巨大的恐惧,我会怎样呢?真不敢想象。病中的心印法师也总说,自己虽在病难之中,但一想到有个能随时打通求救电话的人,心里就有一种莫大的安慰。雪漠老师要求心印每天给他发一条短信报平安,要是很晚短信还没来,就会主动打电话过去询问。心印是大善文化的一个生命奇迹,这三年来,雪漠老师一家一直在默默照顾她,最近还让志愿者雷贻婷、慧印轮流去照顾她。事实上,对于心印,对于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来说,雪漠老师二十四小时畅通的电话,就像是无边暗夜里的一盏灯,给大家带来安慰、温暖和希望。

 

但是,并非谁都能懂雪漠老师的慈悲,尤其是很多想见他的人,其实并不了解他。雪漠禅坛的初衷是为了给那些想见雪漠老师的人一个集中见面的机会,为此,雪漠老师一家不但要投入生命时间,还要投入经费开支。而想见雪漠老师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于是一位朋友提议在禅坛申请表中加上那一问,他的理由很简单:要是没有这一问,阿猫阿狗都涌来了,老师的生命将会耗尽在这些人身上。当然,也有一开始就反对加这一问的,陈亦新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反对仅仅是出于对父亲的爱护。所以看起来,关于这一问的纠结,已经快一年了。

 

雪漠老师给我们讲了王重阳的故事。明末王重阳传道时,数以千计的人蜂拥而来,但多逞口舌之徒,胡吃海喝却不修道,王重阳不堪其扰,就想了个办法。一天,他忽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浑身散发臭气。那些没信心的弟子看见后一哄而散,剩下几个没生退转心的弟子跟定师父苦修,终于成道。雪漠老师说,申请书上的那一问,就是我的“病”。那些看后会不舒服的人,正是我想拒绝的人。我的生命不是陪人聊天的,要是见到这一问都会失去信心,日后能让他产生退转心的理由就更多了,还不如早点拒绝他,为我节省一点时间吧!

 

雪漠老师的这番话,让我想到他在《让心属于你自己》的后记《由我的“涂鸦”谈真心之用》中的一句话:“雪漠的一切,是为有信心的人准备的,对于没信心者,我只好祝福随缘。”

 

于是,我们说,那就留下吧,至少可以给老师减减负。我又多嘴问了一句:能不能叫建新或亦新先过滤一遍,挡去一些显然没信心的人呢?雪漠老师断然说:那怎么行,不能给他们这种权力。有时候,一有特权,就可能腐败。我赧然。

 

但陈亦新仍坚持要去掉那一问。他当着我们的面,拧眉挥手,嗓门很大,一再说:再不要叫人误解了。众口烁金,积毁销骨,那种误解,也许会断了有缘者的慧命。我们听了,都觉得亦新说的很有道理,就一致同意去掉。

雪漠老师于是随缘接受了,打电话让人修改了挂在雪漠文化网上的申请表。

 

 

十一、给我一份清静

 

很多人都知道,雪漠老师惜时如金,曾经在很多年里,他每天都给自己打考勤,不浪费一分一秒。然而近些年来,总有人前来打扰,他又不忍拒绝,宝贵的生命时光有时就白白耗费了。这次拜访时,我们常听他感叹: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今年雪漠老师写过一篇文章,叫《怎样才是真正的“弟子”?》,作为《世界是心的倒影》一书的后记。但或许没有多少学生真正读懂了这篇文章,因为现实生活中,一些学生常给他带来干扰。比如,有些学生会将自己的一些烦恼,像撒气一样,统统撒在了他的身上。发飙的学生时时出现,发飙的事也老是发生。所有这些,雪漠老师都要毫无分别地包容、承担。此外,他每天早上要阅读一些重病学生和读者的日记,好让他们的负面情绪宣泄出来,有益于他们的健康。

 

雪漠老师的学生中,优秀的很多,但也有些人不太懂事,出于自身的烦恼和欲望,经常给雪漠老师发一些问询、质疑、教训甚至训斥的短信和QQ留言。看到那些训斥短信时,我们都无语了。

 

雪漠老师说,我不是不懂世间法,很多时候,我不过是像接受袁妍的地铁票一样,接受一些人的善心。关于袁妍买地铁票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话说有一次,雪漠老师拖着大包小包的书,坐火车从北京回到广州。还没出站,就见来接站的袁妍兴奋地挥舞着地铁票说:雪漠老师,我买好地铁票了!我们先到广州东,那儿有去樟木头的动车。同行的人说,广州站有和谐号的,不必去广州东。雪漠老师不想叫袁妍失望,连说不要紧,就拖着大包小包,跟着袁妍坐地铁到了广州东,再乘和谐号回到樟木头,多费了很多气力和时间。这个故事也有人不理解,但雪漠老师说,他不忍心拒绝一份善心。他说:“有时候,叫人误解也没啥,但要随喜别人的善行。”又说,“任何一个向你求助的人,和向你奉献真心的人,都是你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雪漠老师爱惜他人心意的故事实在太多了。谁送礼物,他都会爱惜,而且一定要大张旗鼓地用上一阵。送念珠,他会马上戴在手上;送衣服,他会马上穿几天,哪怕不那么合适;送茶叶,他连亦新建新也不让喝,说他们不能享受别人的供养;送书,他一定会马上浏览一遍,然后放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有一次来北京做活动,气候干燥,我发现雪漠老师竟用一小袋美加净宝宝霜擦脸,不禁失笑。同行的学生说,这是别人送的,所以老师要用。雪漠老师脖子上的那块玉也是别人送的,他就日夜戴着。还有一次,六月天,一个学生出于爱心,愣脱下自己厚厚的外套,披在雪漠老师身上,老师二话不说就穿上了,走在骄阳下。走了一阵,我们怕他热坏了,提醒他脱去外套。雪漠老师说:这是别人送我的,得穿着。这次来樟木头之前,雪漠老师专门打电话提醒我把所有书稿的校对样都带上,说要珍藏。其实,校对稿有什么价值,值得珍藏呢?我做编辑十多年,无数的校对稿大多漫不经心地处理了。但我没想到,雪漠老师真的珍藏了——这一次,他带领我们,把校对稿全制作成了手工书。手工书的工作坊就在老师家的客厅,我们几个学生负责理清页码,建新负责打眼穿绳,师母负责用白乳胶细细粘封面,雪漠老师给每本书题写书名。这一幕让我久久地感动,我知道,这是雪漠老师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表达对我劳动的一种爱惜。

 

今年6月在北京举办《无死的金刚心》读者活动周时,也有两件事让我深受震动。一是某日,一位狂热读者想请老师吃饭,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找了一个昂贵的饭店。席间,这位读者又当众行礼,引起了在场一些学者的误解。雪漠老师自己一再反对狂热,一再告诫学生们不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他也明明知道这位读者的狂热已伤害到自己,但他并没有责怪她,而是欣然接纳了一切,包括对他的伤害。遗憾的是,那天在场的学者,至今仍对雪漠老师抱持着误解。

 

另一次,某晚,雪漠老师下塌的宾馆来了两个读者,哭诉他们女婿患病的全过程。忙碌了一天的雪漠老师已经很疲惫了,仍耐心地听完长达两小时的诉说,没有显露出半点不耐烦。两人诉说完已近午夜,又请求雪漠老师亲自去医院看看他们的女婿。雪漠老师也没拒绝,起身和他们一起下楼打车,前往医院探望病人。医院离宾馆很远,打的去打的回,仅花在路上的时间就约两小时,所以回到宾馆时已是凌晨,而雪漠老师这天上午还有重要的讲座。

 

这些天跟着雪漠老师,我每每想起他说的“读‘大师后’”那句玩笑话。其实,我们难道不是在跟着他“读‘大师后’”吗?他的慈悲深宽如海,他的智慧明广如天,他的人格渐趋完美,他的理想臻于至善。他的很多言行总让我想到舍身饲虎的故事。他慈悲地接纳了每一个人的索取和哀求,哪怕有些索取打着爱的、善的、信仰的名义,本质上却是烦恼、自私、贪欲和控制欲。只要有一丝善的向往,他都不会拒绝。而事实上,许多时候,有些人以信仰的名义做的一些事,不过是在侵占他的时空,消耗他的生命。他也慈悲接纳了一些人对他的误解、傲慢和偏见,他把这些人视为他的“逆行菩萨”,并说,对于我们生命中的那些“逆行菩萨”,要大声说:谢谢你!这次文化论坛上,沈军老师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他说现在的雪漠老师就像是一头奶牛,一大群人正围着他吸奶。这个比喻颇叫人心痛。

 

这次论坛上,也有一些人自以为是地对雪漠老师指手画脚,其中不乏指责、质问者,更不乏想管理、控制者,却少见关爱、心疼者,也少见真想“读‘大师后’”者。提起这些人的行状,雪漠老师忽然问我们:要不要写篇文章,声明一下再不当老师了?师母听了立即喝止:好好写你的书,干正事!

 

在《无死的金刚心》中,雪漠老师曾写过琼波浪觉的一个境遇:弟子众多,口舌纷争不断,让他不堪其累。对照看来,雪漠老师现在的境遇,是否和琼波浪觉相差不远了呢?否则,他为何要连连慨叹:真想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1124,雪漠老师在广州图书馆《羊城讲坛》讲托尔斯泰,讲到托翁老年时不愿被控制而离家出走、死在一个小站时,借题发挥说:“我也想像托尔斯泰那样逃走呢。最近老是有种被绑架的感觉,老有人想把我变成他们期待的人。我多么希望也有人将我当成一个众生,心疼或关爱我一下,甚至允许我有一点毛病和习气。”

 

在那天的讲座,雪漠老师一再说:

 

我们要学会给别人带去方便,而不是带去烦恼。

 

千万不要以善的名义、爱的名义折腾他人。

 

要学会心疼、关心、爱护他人,不要以爱和信仰的名义“追杀”和“绑架”他人。

 

真正的信仰,首先要学会尊重他人。

 

并说:

 

“希望那些为我好的人,先给我一份理解和清静,让我去做生命中更重要的事。”

 

现在,我原封不动地把这些话记录下来。我也原封不动地把我走进雪漠老师家时的所见、所闻、所想记录下来——尽管这篇文章已冗长成万言书了。

 

我仅仅想以朴素的文字,把这一切定格给这个世界,作为自己这么迟才理解了老师的一种补偿!

 

2012/11/25于世外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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