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某次睡眠的忏悔

雪漠

1982年9月23日 星期日

今天下午，我贪恋舒适的热被窝，浪费了整整两个半小时，真让人懊恼啊。

每当我想到人的青春只有短短几年，我就有些心寒了。我多么羡慕那些天真的儿童啊！虽然我成熟得并不晚，虽然我对事业的追求超过了对生活的渴望，但我却实实在在地感到了痛苦。

我明白，一个人即使能活上一百岁，也不过只有三万六千天，浪费了一天，就意味着耗费了生命的三万六千分之一，多么可悲！

虽然我早上比别人起得早，但是今天我午休浪费的时间，却超过了我比别人早起的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不愿早睡，不愿让自己过早地进入甜甜的梦乡，还想多看看书，多写点东西。所以，一到了晚上，我就盼望着天明，而到了天明，我却又因为一些不如意的小事，而变得心灰意冷。

我的房间是那么的幽静，我的身体是那么的健康，但我的心理却是这样的不正常。有时，我为自己有坚强的意志而欣慰，有时，又会让情感的潮水淹没了理智的堤坝。我真不明白，我自以为坚强的意志，竟然连一点小小的瞌睡都控制不了吗？那么，我还有什么好引以为荣呢？我有时，还会不知羞耻地用“休息是为了学习”来为自己开脱。以后，我不能再这样了，我要尽量把睡眠时间控制在六到七个小时之内，不能让睡魔降伏我强壮的身体。

最近的许多天里，我的计划每次都被摘抄给打乱，以后——就从明天开始，我要严格遵守计划，如有摘抄之类的，最好中午不休息做完它，不能影响后面的事情。

我一定要做到这一点，不然，我怎么能算人呢？

最近一直在读《少年维特的烦恼》，我要多留意里面的一些景物、情感描写，汲取营养，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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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内容，以后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日记中。

那时节，我给自己定了计划，却因为摘抄一些好句子而耽误了。我晚上睡得很晚，早上又起得很早，所以中午就忍不住睡了两个半小时。过后，我就非常后悔，觉得自己把省下的时间又给浪费了。

几十年来，我总是在羡慕那些年轻人，十九岁时羡慕儿童，五十岁时羡慕青年，但羡慕归羡慕，我对时间还是抓得很紧，至少会时时提醒自己，要珍惜时间，节省生命。

做很多事时，我总是会衡量，这值不值得浪费生命？如果值得，就去做；如果不值得，我就不做，把生命省下来做更值得做的事。因为这样的衡量，我写了很多或许能留下去的书，也帮助了一些人，在某种意义上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年轻的时候，我最大的敌人便是睡魔，我太爱睡。现在看不出来了，因为我能控制自己的心，好在过去我总是警觉，睡眠才没有过多地占用我的时间。在我的生命中，自省和警觉，是很关键的两个内容。

说到这儿，有个学生跟我分享了他看“息羽听雪”文章的一些心得。他说，自己前段时间有个心结，就经常回想我在前面的文章中所写的，自己虽然也自省了，但还是会从别人身上找毛病，来为自己开脱，这说明那时节，我还没有真正地发现自己的问题。他反复回想这段话，对照自己，就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毛病，不再往外界找原因了，于是他的心结也就慢慢地打开了。

所以有时候，人不是不能改变自己，而是没有下定决心在当下改变自己，或是不甘心承认错误，始终想给自己找理由。要知道，不打碎所有犯错的“理由”，你就不可能改变自己，也不可能升华的。因为，所谓的升华，就是扔掉心里多余的东西，让灵魂飞得更高。

我过去能一直进步的原因，就在于一直自省，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理由。虽然有时我还会下意识地在别人身上找毛病，来解释自己为啥生气，但是我一天一天地自省和警觉，也就慢慢地改变了这个毛病。我收回了向外的眼光，只审视自己的心。后来，我就真的改变了。

三十岁可以说是我的分水岭，三十岁之前，我习惯于熬夜，三十岁之后，不再熬夜，而调整为早起，我总是在凌晨三时起床。四十多岁后，就改为五点起床了，保持至今。五点钟起床是个比较好的时间，现在，我要求家人和身边的志愿者们都在五点起床，在五点到八点这三个小时中，就可以好好地修行了。这样，即使一天忙于其他事，我也能保证修行。

最初发愿早起的时候，我是起不了的。我虽然买了闹钟，但常常是闹钟响过了，人还是不醒。后来，我只有大量喝水，这样，尿就会憋醒自己。只是老做噩梦，梦里的自己老是上厕所，就跑呀跑呀，一次次地尿，但一次次地憋，后来就憋醒了。

那时节，我早上醒来时，总是头昏脑涨，啥事都做不了，我就去练武或是跑步，哪怕做不了啥事，我也天天早起。大约三个星期后，身体适应了，日子就好过了，早晨醒来，就不太瞌睡了。

在成为专业作家前的多年里，我每天都有计划和任务，每天读多少书，写多少文章，每天都按计划检查自己。后来，就没任务了，因为我不再浪费时间，任何时候都在修行，任何时候都能做事。这时，我也就不需要形式上的监督了。

写这篇日记的那时，我睡得仍然很晚，想学习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效果当然不好，常常被瞌睡打败，早起晚睡节省的时间，一不小心就又浪费了。于是我才发现，简单地学习古人是不对的，应该结合自己的实际，选择最有效的方法，才能更好地学习和修行。

——20140530写于雪漠文化网雪漠禅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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