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善美的向往，剥去心灵的污垢

“许多时候，一种文化的发掘和一种精神的弘扬确实是人类的福音。如耶稣之传道，如佛陀之觉悟，它们是暗夜里的电光，每每划破长夜，警示世人。那耀人眼眸的智慧和爱，是人类历史上最美的风景。我们敬畏它，向往它，而我们的每一次向往，都会剥去心灵的污垢，使其焕发一份本有的光明。”

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发现，虽然我总是在说，这样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但实际上，我分享的所有经验，都是在告诉你如何成为真正的人。写作，只是生活和与世界沟通的一种方式。它很像是一个更适合我的杯子，我用它装满了我的智慧之水，然后把它端到与我有缘的读者面前，为他们的心灵解渴。而你，你可以找一个跟我一样的杯子，也可以另找一个跟我不太一样的杯子，科学也罢，艺术也罢，音乐也罢，都行。只要你把自己的心灵化为智慧之水的源泉，你喜欢用什么样的杯子来装水，都无所谓。你一定要明白，比杯子更重要的，是里面的水。

所谓的“杯子”，就是社会、科学、文学、艺术等我们称之为“世间法”的东西，当你仅仅拥有一个空杯子的时候，它只能让你产生一种有条件的快乐。而信仰的目的是让人产生无条件的快乐。也就是说，自己的心灵本来就很快乐，不需要借助任何条件来令自己变得快乐。其它的快乐，你要达成它，就必须首先实现各种条件，比如金钱、物质、社会规则、社会认可等诸多东西，只有信仰所产生的快乐才是属于自己本有的快乐，是心灵的快乐，是心灵明白之后的快乐，不一定需要外部的物质条件。

让人明白的途径有很多种：一种是直接讲道理；另外一种就是通过艺术的形式来传播真理。这个时代，艺术就是个杯子，能够承载那种让人变得快乐的智慧之水。你完成了一个又一个能为更多人所接受的杯子，就能让更多的人品尝到这种快乐。我的文学，像《西夏的苍狼》和《西夏咒》等作品，就是这个杯子。当然，我的文学也是水。就是说，智慧之水可以随缘化现为任何东西，其中也包括文学形式本身。

真正的文学，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和幸福的助缘，应该为人类提供积极的灵魂滋养，因为更高意义的幸福取决于心灵的明白与否。当一个农民头枕土块香甜大睡时，一个千万富翁可能正要自杀。当人类日渐陷入狭小、热恼、贪婪、嗔恨时，真正的文学精神和人生智慧，应该能为我们带来清凉。能为我们带来清凉的文学，才是智慧之水的化现。

许多时候，一种文化的发掘和一种精神的弘扬确实是人类的福音。如耶稣之传道，如佛陀之觉悟，它们是暗夜里的电光，每每划破长夜，警示世人。那耀人眼眸的智慧和爱，是人类历史上最美的风景。我们敬畏它，向往它，而我们的每一次向往，都会剥去心灵的污垢，使其焕发一份本有的光明。

我们很难想象，若无基督的“博爱”，西方会是怎样的场景？若无孔子“仁”的滋养，古老的中国已走向何处？我们的文学也应该从信仰这种古老而又年轻的智慧中汲取养分。它们提供给我们的，定然也是足以让我们灵魂安宁、大气、慈悲、和平、博爱的养分。

我在《我的灵魂依怙》一书中写道：“你可以撩开大眼，望那遍布世界的硝烟和杀戮；你可以打开电视，望那被恐怖和暴力弄残的幼儿躯体；你可以放眼四顾，去追问失去灵魂殿堂的人们；你可以凝神静气，去搜寻热恼自己灵魂的贪婪。无异，你，我，他，都需要一股清凉的风，需要一晕智者的笑，需要一抹安详的超然，需要一份含蓄的包容。能给予你这一切的，非金钱，非权势，非物质。那养分，来自我们延续了千年的文明。当贪婪烧去我们的清醒，当欲望毁坏我们的宁静，当生命需要另一类营养，当世界需要别一种光明，我们都应该将放飞的眸子收回内心，叩问一下自己。许多时候，叩问自己，就是叩问历史，叩问命运。”

真正的文学，真正的文学精神，应该具有这样的力量。但事实上，作家如果不具备一种足以让他与外部世界平等对话、甚至抗衡的强大心灵力量，而被外界与自己的许多欲望所左右的时候，他的作品就没有力量。他可能仅仅是在玩弄某种技巧，进行某种表面化、片面化的诠释，因为他只能不断地重复自己，重复着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东西。但我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上海同济大学有一个叫伍晋巧的文学硕士，她说，从雪漠的第一部小说到最新的小说，你可以不喜欢其中的任何一部，但你不可否认的是，它们每一部都是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是一个个自由喷涌的鲜活生命。雪漠不是在以不同的形式复制自己，也不是在精神上重复自己，它的写作不是一种苍白的、单调的、情绪化的释放，而是一种生命诗意的尽情宣泄。

为什么我能做到这一点，而不为欲望所左右？因为，我非常明白自己这辈子是干什么来的。在一些必要的思考之后，我已经明白了一个人如何才能实现生命真正的价值，也明白了既然生命总会走向死亡，一个人又为何辛苦活在世上。

我常常用两个标准来衡量一部作品：第一，这世界有它比没它好；第二，人们读它比不读好。假如一部作品确实达到了这两个标准，那么，这世界因为有它、人们因为读它而发生的那些变化，就是它的价值。这个准则，用在人的身上也同样合适。我举个例子，假如一个人写了一本书，读过这本书的人都变得更善良、更有爱心，而且他们不但善待亲人、朋友、甚至陌生人，还把这种善的信息传递给身边的所有人，使那些人也变得更善良、更有爱心，那么写书的人就为人类、为世界带来了一种善的影响，这种善的影响就是这个人的价值。这也是《金刚经》等经典之所以千年后仍为无数人所传诵，佛陀之所以涅槃千年仍为一代又一代人所敬仰的原因。这就是个体生命所能实现的一种最大的价值。

也许这种价值不能让你拥有宝马车，不能让你住上别墅，也不能让成千上万人对你俯首称臣，但是它能为这个世界创造一种善美的东西，这种东西会超越肉体而存在，会影响无数人的心灵与灵魂，甚至影响这个世界。这世上一切都会像梦幻泡影般飞快消逝，包括宝马车、别墅，也包括那些或许会对你俯首称臣的人，只有善美的精神不会消失，它会随着人类的存在而一直存在下去，它才是一个人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这也才是世界对人最大的回报。

你只有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明白文学真正的意义，艺术真正的意义，也才会明白，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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