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松涛寺

西部寺院的朝圣之行

文\陈思

这次西部行，借着中央编译出版社请雪漠老师去敦煌考察的方便，我们也一窝蜂追了去，朝拜了好几家寺庙，其中包括武威的鸠摩罗什寺，敦煌的雷音寺、西云观，以及张掖的马蹄寺、大佛寺。比我和陶子姐晚一天到达敦煌的文化志愿者们，还去了武威的海藏寺，以及雪漠小说《西夏咒》中吴和尚的原型吴乃旦师父所在的松涛寺。

对于大手印文化志愿者和爱好者来说，松涛寺确实是值得一去的，因为，看过《雪漠：松涛寺与两任主持》及《西夏咒》的人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段非常感人的故事。因为这段故事，两年前去武威的时候，我专门走了一趟松涛寺，在心里默默地顶礼了吴师父曾经住过的小屋、他拴着门板吊干馍馍的那段横梁，还有他的陵墓。

雪漠老师在吴乃旦墓前

据说，这次大家去朝拜松涛寺时的情景也十分感人。当时，雪漠老师用额头轻轻地触碰吴师父的墓碑，随后，每一位志愿者都虔诚地顶礼了这位将整个生命献给信仰，并且用朴实的、艰难的、持之以恒的行为默默实践了修庙大愿的伟大上师。虽然不能亲身经历这一刻，不能在吴师父的墓前顶礼，难免有些遗憾，但是通过亲历者的叙述，我已拥有了一种心情。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渗出的温暖、向往与敬仰。我觉得，一座寺庙之所以有了灵魂，之所以能感动人、净化人、让人升华，就是因为它承载了一些伟大的故事，这些故事诠释了诸佛菩萨的利众精神。因此，我格外理解那些不求名利健康，但每逢经过寺庙，都必然虔诚朝拜者的心情。当我的心里充满喧嚣与自以为是的猜测时，或许不能明白自己的心，也不能纯粹地品味这种心情，可是一旦明白了自己在追求什么，我也就感受到了来自寺庙、圣地的巨大加持，并理解了圣地之所以为圣地的真正原因——对于我来说，这便是朝拜寺庙、礼敬诸佛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在马蹄寺三十三天石窟中的绿度母像面前，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流泪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哀伤，只有巨大的感动。这份感动就像是一股滚烫的水流，它在我的心中不断涌动着，啸卷着。尤其是看到雪漠老师对绿度母表现出的那份尊重时，我的心灵更是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震撼。为什么震撼？说不清。我只知道，那个瞬间，我想起了导游小姐的一句话：“绿度母是观音菩萨的眼泪化现而成的。”在我的心中，绿度母便是悲心的化现。虽然在藏传佛教的说法中，绿度母能满足众生的一切虔诚许愿，但是在这样一种大悲悯的存在面前，你根本想不起小我的任何东西，只想融入这份巨大的悲悯，成为慈悲之海中的一滴水，用自己的生命与灵魂来赞美这种神圣的存在，以及这片神圣的土地。因为，你的心中只有巨大的感动与向往，再也容不下任何狭隘。不过，我非常明白，感动了我的，并非眼前的这尊佛像，而是佛像所象征的存在以及它所承载的精神。不管这座佛像、这尊佛属于藏传佛教，还是汉传佛教，对我来说都一样，都代表了某种慈悲的、充满智慧的存在。我觉得，对这种存在的向往与效仿本身，便能将整个人类引向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或许我应该从头说说这次马蹄寺之行的，然而在此之前，我还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出行前雪漠老师对我们说过的一些话。因为我觉得，在马蹄寺体会到的一切，都跟这些话有着莫大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假如把这段话带来的启迪沿用到整个人生之中，那么我们所享受的就不只是这次朝圣本身，而是我们的整个人生。

参加过“雪漠禅坛”的朋友们肯定知道，雪漠老师跟很多人不太一样，他说的很多话，即使看起来平常、随意，但在有心人听来，却总是字字珠玑，没有半点虚言。所以，每一位有幸与老师见面的雪漠读者以及大手印文化志愿者，包括我在内，都非常珍惜与雪漠老师相处的点滴。比如，几乎每一次与老师同行，古之草都端着笔记本，不断地在记录着什么。我想，这正是因为她很珍惜老师说过的每一句话，总想把这些话全都铭刻在自己的心里。这是她的表达方式，别人或许有别的方式，但大家怀有的，大概都是同一种心情。

那么，雪漠老师到底对我们说了什么呢？老师提醒我们，不要把这次出行当成旅游，要用朝圣的心态来对待它。因为，如果你把它当成旅游，就得不到太多东西，你会有诸多的计较，会用分别心衡量周遭的一切，比如这个好看那个不好看、入住的地方有多少毛病等等。这样的心，就像一个小小的杯子，即使它有缘得见大海，又能从大海中得到多少东西呢？雪漠老师告诉我们，虽然同样在行走，但他已经写出了五万多字，而且，这几天的收获足以让他写出三本书。然后他微笑且严肃地问我们：你们又得到了什么？这句话像一根冰箭似的，一下子就戳穿了我的心，可是我一点都不疼，反而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我不断反省着自己，发现了自己的许多错误，却又不认为自己受到了责备。我只是觉得，雪漠老师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他用智慧的眼光观照了一切，然后把我们需要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我们。而且我认为，他对我们所说的话，并不局限于这次行程，而是在提醒我们，无论在哪一个人生阶段，都要懂得珍惜别人的付出，因为，珍惜别人就是在珍惜自己。他还说，假如一段旅途没能让一个人升华，反而让他堕落了，这段旅途就毫无意义。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它似乎把一种坚强的力量注入了我的心，驱走了一种微微摇摆的东西，让我变得更加坚定。我觉得，既然踏上这片土地，就要汲取它的营养与力量，让自己成长，而不仅仅是用旅途的轻松和写意来装点自己的人生与回忆。而我也隐约觉得，这时得到的启迪，似乎让我看到了一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它推动我去思考，去感受一种享受之外的东西，或者说，去发现一个更丰富、更广阔的世界。

雪漠老师在马蹄寺

马蹄寺跟我去过的其他寺庙不太一样，它像是莫高窟与平常庙宇的结合体，就是说，它有很多大殿都建在山上的石窟里。因此，其中有几段路必须用攀岩的方式前进。对于腿脚不便的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我自己却非常喜欢这种小小的难关。因为，我并不喜欢纯粹的坦途。我觉得，稍有崎岖的路，更像是我们升华自己的旅程，如果一点苦都不能承受，一点困难就能让人屈服，又怎么能到达内心的彼岸？我深深地明白，人生不可能是平坦的，正如对梦想的追求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比起祈求平顺人生，我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种笑对挑战、迎接考验的智慧、勇气与力量。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在所有的寺庙当中，让我收获最大的就是马蹄寺。当然，我尊重每一间庙宇的存在与它们所承载的精神之伟大。比如敦煌的雷音寺、西云观，以及张掖的大佛寺等等。

张掖的大佛寺里卧着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佛像，这是该寺的标志，而且寺中还藏有用纯金纯银写成的佛经，但这些都不是我所关注的东西。它最令我感动的地方，是藏有7000多部佛经。这些天来，走过西部一些著名庙宇之后，我常常在想，庙宇与庙宇之间，到底有何不同？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它们成为了独一无二、不可取替的存在？因为，如果仅从建筑的层面来看，你会发现每一间寺庙都差不多，有的西部寺庙跟南方寺庙的区别也并不明显。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有了解了每间寺庙背后的故事，它的存在才会在你的心目中鲜活起来。例如，武威的鸠摩罗什寺是当年鸠摩罗什译师讲经说法演教的地方，至今，它仍然供奉着鸠摩罗什的舌舍利。但在我的心中，舌舍利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象征了鸠摩罗什的利众精神。许多人在看到供奉舌舍利的鸠摩罗什塔时，都会想起鸠摩罗什曾经的存在，想起他当年是如何将宝贵的教法带进中国的西部，并且为佛法在中华大地上的弘扬做出巨大的贡献，为这片异乡的土地和人民奉献了自己的下半段人生。所以，每次想起凉州百姓的淳朴，我都会想起鸠摩罗什，我知道，佛道文化对凉州百姓的深刻影响之中，也包含了鸠摩罗什等高僧大德的努力。我尊重并且敬仰这些高僧大德们伟大的心灵以及无私的付出，因此我也尊重并且敬仰那些纪念与象征了他们的存在，例如庙宇，例如经卷。

跟雪漠老师一起往罗什寺捐书

我喜欢寺庙的另一个原因，还在于它们总在每一个恰当的地方，写出一些非常具有启发性的文字。西云观如此，海藏寺如此，鸠摩罗什寺如此，马蹄寺如此，许多寺庙都是如此。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你不但能得到一些东西，也能认识这座寺庙的灵魂。因为，你会从中得知他们在弘扬什么，他们认可什么，这就代表了他们本身。例如，马蹄寺有一块墙壁上写了一段非常好的文字，我记不清它的具体内容，但我清楚地记得，它写的是心与命运之间的关系，它提倡人们通过修炼心灵来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一点与大手印文化的主张极为相似。但是我也发现，这次朝拜过的庙宇当中，以供结缘的好书并不算太多，这令我感到非常遗憾。所以，后来跟随雪漠老师一家人，以及李雪花、罗倩曼、古之草等人一起捐书到鸠摩罗什寺的时候，我的心中非常欢喜。尤其是看见一些老人家开心的笑容时，我更是觉出了这批书籍的可贵，以及雪漠老师的一片良苦用心。我衷心替凉州百姓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看到这么多的好书，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他们渴求一生、足以改变人生的善缘。因此，在那一刻，我不但替他们感到欣喜，也替自己感到欣喜，我默默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学会如何去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一定要让一切收获都实现它应该实现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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