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亲爱的琼

1 父亲老矣!

在琼波浪觉享受圣地的幸福生活时，莎尔娃蒂却在经受着相思的煎熬。

她的心中，老是出现那些咒士们抖狗皮的声音。那种奇怪的声音时不时就响起，包裹了她。莫名其妙的烦恼也老是袭上心头，她变得越来越抑郁胆小了，远不似以前那样洒脱。

从她留下的文字里，我总能读出一种落寞和伤心——

午觉醒来，神情恍恍惚惚，房子里静极了，喧闹的世界似乎遗忘了这个角落。我躺在床上，身心还很疲倦。一只大大的苍蝇不知何时闯了进来，在房间里嗡嗡叫，为这寂寞的空间更平添了几分寂寞。我突然急躁起来，焦急不定。侧耳倾听院中，也是一派死静。我一骨碌爬起来，想下床可又不愿挪动身子，只任那发狂的情绪在心中流淌……

突然我想到琼，那个熟悉的影子就一直在眼前晃动。多少个日月了，一想起他，心中才不发慌。某个瞬间，我十分肯定地认为他必定在某个所在等我了，肯定。他已等了很久。这种想法催促我快快穿衣，快快动身，快快去见他。刚穿了一只鞋，又觉出了自己的荒唐。我想，他也许早忘了我。于是，心成了一座孤寂的坟，不再焦急，不再彷徨，仰面直一跤，重重地倒在床上……

恍然间，秋风又凉起来了。那凉意，为父亲的身影添了萧然。我站在门口，送父亲上路，深秋的黄昏更使我泪流满襟。我看见父亲那凄然的转身中，映衬着多少风雨沧桑。父亲蹒跚的身影被秋风吹得冷冷清清。

父亲老矣!如霜的白发，刺得我满眼伤痛。我只能面对泣诉的秋风转过身，擦去满眶的无奈的泪水。

2 青烟缭绕的香炉

天空润润的，像要下雨。我喜欢下雨的日子，冷冷清清，淅淅沥沥，仿佛是诉不完的悲凉、剪不断的幽情。多少违心的往事，多少心底的烦恼，都被雨丝梳散了。

卷起裤管，撑起素色的雨伞，陪着母亲，漫步在雨雾里，去女神庙，寻找那埋掩了千年的梦……细碎的雨丝打湿了我的双眼，睫毛朦朦胧胧，朦胧里又映出你的笑颜。唉，不想他了。

小时候，每逢下雨的日子，母亲总要炒上喷香的豆儿，我们偎依在一起，听父亲讲那永远也讲不完的大成就者的故事……多少醉心的思念，伴随着我成长的脚步，风风雨雨中，这份记忆竟毫不褪色。

虽然一切的希冀都仍是泡影，我不忍心伤害母亲，总是强颜欢语。

女神庙很是热闹，我的心更加烦躁。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影子。这时，我想起那一个个在大街上流浪的疯子们。在他们的脑海里，天地间所有的东西是不是也这样若有若无、虚虚幻幻呢?我想，我快要疯了。

在青烟缭绕的香炉边，母亲的白发牵着傍晚的阳光格外醒目，那是饱经风霜的见证。女神庙内，人影绰约。母亲拉着我的衣袖，像拉个孩子，不容我离开她半步。在大殿门旁，趁母亲仰望古槐的当儿，我恶作剧似的溜开，在静处偷偷回望，见她一副惊慌的样子，不住地往人群里张望，好像不慎丢失了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寒风中的母亲，显得那么瘦弱、孤单。在那一刻，我明白自己已成了母亲的依靠。看到我，母亲重重地舒了口气，润湿而委屈的双眼里闪出一丝欣慰。母亲又拉紧了我的衣袖，我的泪像决堤的海水汹涌而来……母亲也老了。现在，她离不开女儿了，一会儿不见，也是牵肠挂肚的思念。如今，母亲最害怕寂寞、孤单，只要我能伴在她身边，她就有了无形的力量。归来时，母亲仍然孩子般地拉着我的衣袖，我也紧紧依偎着她，一种古老而永恒的感觉轻轻地叩击着我的心扉，很遥远，却又那么熟悉……

（《无死的金刚心》雪漠（XueMo）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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