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生命散发智慧的香气

——读雪漠《老子的心事》

赵阳（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研究生）

    坦白地说，《老子的心事》并不容易读——中华书局（香港）2018年7月出版后，我有幸成为第一批这本书的第一批读者。整整三个月，我一边阅读一边思考，很多时候为了更准确地理解作者的用意，我还翻阅了一定的史料。当我最终逐字逐句地读完，不禁慨叹：在大量流俗的出版物使我们目迷五色的当下，接受这本书的阅读挑战，无异于接受了一次深刻的精神反思、思想洗礼和哲学启迪，因为它引领读者深刻领会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努力让生命散发出智慧的香气，的确值得一读。

    首先，《老子的心事》对于历史和文化的反思，是深刻而又批判的。很多人认为《道德经》讲的是治国方略，但雪漠开篇即对此观点进行了驳斥，他认为，《道德经》的核心是讲述个人如何修道，治国平天下并不是《道德经》的创作目的。这是一种大胆且新颖的角度，雪漠的论述有条不紊：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碰到了尹喜，尹喜向老子求道，老子留下五千言的《道德经》，随后绝尘而去。作为函谷关的一个令尹，尹喜与庙堂之高相去甚远，当然不是为了治国平天下。而且，老子是在马上要出函谷关时被尹喜拦下“强问之”，显然谈不上治国野心。雪漠的探究是深入的，因为他用了整整21个篇章，解读了老子传道时的思考——也就如书名所言：心事。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整本书中反思和批判的文字随处可见，比如“让自己低到尘土里”“智者明白自己的渺小”“为什么自己不能表功”“‘观色识人’和‘以心知人’”，“既知足，又强行”，“适性而为，简朴去奢”“顺时不骄，是一种修养”“静极而生动”等等。值得关注的是，雪漠的这些批判性文字，并不是空洞的说教，他批判的依据来自于对当下种种精神与文化缺失的反思、自身与世界相处的心路历程与生活参悟，以及在佛教与道教的对比中异与同。这增强了全书的可读性。虽然，这仍然需要读者付出更多的耐心，但同时也的确让人收获了日渐安静的内心和丰富的精神营养。

     其次，《老子的心事》让人体验到温暖的人文力量。我想，这是因为作者雪漠是一名优秀的散文家，他对于《道德经》的实修与讲述，具体而又饱满，理性而又热诚。我们能够感受得到，一个心灵与性情碰撞、世情与哲理交织、理想与梦境相生相依的世界；我们能看见那是一个燃烧着哲思火焰与绽开着精神花朵的思想高地；我们能体会到作者从世俗生活中获取的形而上的思索和宝贵的批判——用这样的方式讲述“修道”的心事，是艺术上的创新，用生命的深切体悟和精神的崇高皈依，做了艺术上的有力提升。这种创新与提升，是恒久的，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作家用文字展现的人文力量，这也是一个作家的使命与责任。诚如雪漠所言：“若干年之后，我不在了，认识我的人也不在了，留下的也只有我的著作。当然，还有那些关于行为的记录，还有我用过的东西，它们就像是留下路标，让后人循着这些路标找到曾经活过的我，然后用他们的方式来解读我、理解我，从中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样的坦诚与格局，本身就是一种温暖的人文力量，让人感动并深受鼓舞。

    最后，《老子的心事》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实用性。“学哲学、用哲学”，这是中国进入新时代后的必然要求。习近平总书记更是反复强调，“宣传阐释中国特色，要讲清楚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讲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反映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中国和时代发展进步要求，有着深厚历史渊源和广泛现实基础。”《老子的心事》正是对这一要求的自觉践行。雪漠说，“所以，我想做的，仅仅是用我的角度、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方式，来诠释他想说的话，告诉人们该如何对他（老子）的智慧学以致用。”如何将《道德经》“学以致用”，如何运用传统智慧，如何解决心灵问题，如何改善生命质量，如何改造命运，将哲学化为生活的方法论，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这既是这个时代所需，也是在新的时代，我们传承并发扬光大传统文化的必然要求。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雪漠能够把时代性和实用性成功地融为一体。这得益于他是在世俗化的人生中表现灵性的优雅和精神的觉悟，用智慧和灵性创造出新的精神具象物；他在阐释人生的困惑和世俗的平庸以及精神的高贵时，用一个作家的敏锐和使命看到了对于精神情感的形而上提炼的重要。这是十分值得借鉴。

读《老子的心事》，我觉得心灵这个看似“缥缈”的东西有了一个切实的依附，我们习以为常的被叫做精神和境界的某种形而上的感受，有了一个种具体的体味。当我们面对着客观世俗的流弊和主观超验的拒绝，人类如何发展自己，人的精神追求如何守望在这个新的时代，——文化精神日益世俗化、人们的心理情感却向往丰富高雅——雪漠用他的这本《老子的心事》，找到了对当下文化精神的切入点和视角，让生命散发着智慧的香气，应和着时代与人生的生命律动。“在充满喧嚣、繁忙的社会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的、安宁的心灵空间，永远做自己的主人，拥有自己的灵魂，并且永远忠于自己的灵魂”——雪漠讲《道德经》，最重要的目的也正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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