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的创新与内容的关系——文学自由谈（5）

香巴文化•99写作研究基地雪漠对话吴金海

◎李阳：吴老师，那您觉得雪漠老师现在的写作风格，如《野狐岭》这样的小说风格，有点悬疑，有点创新，与前面的“大漠三部曲”传统的风格，哪一种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口味？

◎吴金海：这个由题材来决定。为啥？因为《野狐岭》写的是岭南的木鱼妹，而非凉州的“老顺”。如果他写“老顺一家”，用悬疑魔幻的风格，放上去就很生硬了。这样的题材，决定了他的那个写法。

●雪漠：《野狐岭》任何现实主义的笔法都写不了，题材决定了。我觉得还是扎实的写实的笔法比较好。

◎陈亦新：吴老师，从“大漠三部曲”来看，内容大于形式，没有那种刻意的文学技巧，几乎看不到任何技巧之类的东西，非常注重内容。而后面的作品，就要考虑文本创新的问题，结构、技巧、叙述等，如《野狐岭》里的幽灵叙事，就是这样的。但是，当这种叙事创新一多的时候，它务必会伤害文本的内容本身。也就是说，当文本创新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它总会伤害阅读，很多人读的时候，就会很费劲。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如果没有这种创新，文学就没有了生命力。因为文学的意义，就在于创新。那么，如何来把握文本的创新与内容的这种关系呢？

◎吴金海：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至今都没有一个很好的答案。但是，我们可以在不同层次上讨论一下。最近，很多人创作的文本小说，我也看了一下，比如《盗墓笔记》《明朝那些事儿》等，以前的小说，包括写历史题材的，都没有这样的写法，都很怪，但这两部作品的影响很大，也蛮吸引人的。

那么，雪漠创作小说时可不可以这样呢？我也不好说。后来，我再仔细想想的话，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找不到突破口的话，就不要硬往那个方向去创新。

●雪漠：是的，那会伤害一些东西。

◎吴金海：这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类似的手法，能用的上的，我就用一用，用不上的话，我就不用。如果为创新而创新的话，就会走入歧路，千万不要走歧路。现在很多的创新，最严重的就是卖弄，不会走，也不肯下功夫，还没有学会，就急着创新，如盲目地学现代派，学毕加索，这种现象很严重。

◎陈亦新：但是，毕加索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画得和列宾一样好了。

◎吴金海：创新也是要有基础的。是不是？你没有基础的话，何谈创新？雪漠的作品给人的印象已经很深了，而且群众也都接受，大家对《大漠祭》《猎原》都很欣赏。作品虽然都过去十几年了，但现在还是有那么多的读者。他的小说读完之后，会深深地打动人，感动人，这是雪漠和读者的缘分，也是他的长处，千万不要轻易丢掉了。那么，雪漠想进一步发展的话，这不是偶然的，也不要变得太快，而且“老顺一家”的故事还没完呢，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那么，农民进城之后，灵官进城以后，雪漠还没写呢？他们的命运牵引着千千万万人的心。现在你也进城了，知道了一点，有了一定的生活积累，有这样的天赋，还可以挖下去。我建议你还用原来的写作方式，现在是“三部曲”，以后变成“四部曲”“五部曲”，故事可以不断延伸。

●雪漠：进城之后，会有巨大的反差。

◎吴金海：那么，现在我再讲讲陈亦新的事情。我祝福你能超过你老爸，但我很冷静地告诉你，你超过你老爸难度很高，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你有你的优势，我看过你的散文《我与父亲雪漠》，文中写到了你的爸爸、妈妈，写得很好。虽然你得到了你爸爸的真髓，但缺乏你老爸写生活的力量。那么，灵官进城之后，命运的发展，生活的变化，你也可以自己单独写，从你的角度写，这是你的有利条件，千万不要丧失掉。

很多时候，一些作家都没有培养自己的孩子成为作家。比如鲁迅，他自己是作家，但周海婴不是作家。还有巴金，他的儿子、女儿都很好，我也认识，但他们没有成为作家。巴金的女儿退休之前是《收获》的主编。她曾就读于上海戏剧学院文学系，读书很多，文学鉴赏力也很高，判断力很准，但自己没有搞创作，因为没有生活，她写都不愿意写。

●雪漠：生活太重要了。

◎吴金海：我在出版社待了三四十年，生活太重要了。有句名言这样说：大学里，只出学者，不出作家。意思是，大学生中没法出小说家。即使出来了作家，也只是像朱自清一样的散文家。所以，要想写小说，没有经历，没有生活，那就没办法。

●雪漠：吴老师说得有道理。最近，我在写关于甘南的长篇，这种题材的内容至少能写几本书了。我在藏区已经采访了好几年，收集了很多资料。去年，在那里的一个村庄里生活了半年。

我打算结合起来写，在艺术上适度的创新，不要完全地撇开，内容上还需要一种创新。我准备在“灵魂三部曲”的基础上，动点脑筋，在艺术上相对精巧些，还是用写实的方式，接地气的笔法，扎扎实实地把生活、人物、故事写好。

刚才谈到的《野狐岭》，如果不是那种叙述形式的话，没有办法写，要想把岭南和凉州那么多的人物融在一起，只能用那种方法写。

◎吴金海：内容决定形式。

●雪漠：吴老师，如果我以“大漠三部曲”的笔法写甘南，这种扎扎实实的写法，也许不一定像《野狐岭》这样火，但是它的价值也许比《野狐岭》要高。我始终发现，这个甘南题材的小说，如果带有那种先锋的色彩，就破坏了那种东西。其实，好的作品是非常质朴的，像托尔斯泰的东西。

◎吴金海：这就是老子说的上善若水、大智若愚、大音希声、大道至简。

●雪漠：越简朴越好。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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