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因缘的波光中藏着解脱的秘密

相续迁流化，灭灭又生生。

如水翻泡沫，似波光盈盈。

当你注意观察自己的生活和身边一切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规律，什么规律呢？就是你无法从中找到任何一个独立存在的物体，也无法找到任何一件独立存在的事情。所有的行为、所有的事情都必然有前因后果，物体也是一样。举个例子，种子被种到田地里面，如果能得到播种人的悉心照顾，那么它就会发芽长大；如果它不能得到悉心照顾，可能就会很早夭折。夭折以后，它就不再是一粒种子，而慢慢转化为土壤中的养分，滋养其他能够得到细心照顾的种子，使它们能够生根发芽。

世界就是在这样的一环扣一环中，不断流转着，循环着。所以，它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由无数个永恒存在的个体组成，它更像是一个大海，也像是一条没有起点与终点的川流不息的河，你无法单独看待其中的每一滴水。世界上每个表面上独立的个体实际上都是息息相关的，有时候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选择，就有可能将你人生的小舟引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港湾，对你的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这个规律被人们称为“多米诺骨牌效应”，人们也称之为“蝴蝶效应”，佛教则称之为“因缘”。因缘的相续，是生命不断流转的原因。

相续者，因缘相续也。我们每一种选择、每一个行为的后果，都是下一种选择、下一个行为的原因，所以说，因果的循环，未曾有过一刻的断裂，这也是世界的运作、世间的变化不曾停顿的原因。《佛学次第统编》中说：“众生生灭因果，不出二义，所谓因缘相续是也。正因助缘，使现生起，是为因缘。因果次第，不相断绝，是为相续。一、因缘故，世间一切非常。二、相续故，世间一切非断。”“是因缘相续，世间流转之二总相也。故曰：因缘相续，世间之果报分明。”

当我们在定中观察诸种现象的时候，就会发现所有的因缘都是相续的。也就是说，它们并不是消散后就永远消失了，它会产生一种新的因缘。往往一种因缘的消散，正好是另一种因缘的开始。比如，露珠在阳光下蒸发了，变成水蒸气，升上天空，原来的树叶上便再也没有了那滴露珠的踪影，天空中却多了一缕润湿。当无数的润湿遭遇了冷空气，或许又会成为云，恰逢适当的助缘，再变成雨，回到地上。就是这样。

随着因缘的流转，有了时光的推移，有了记忆的更替。这种流转，我们也称之为“迁流化”。

“迁流化”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因缘像流水一样相续不断，有首歌叫《青春的岁月像条河》，这就是“相续迁流化”的形象解释。实质上所有的岁月都像条河。

孔子在河边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过去的一切，所有的时光都像流水一样，昼夜不停地流淌、消逝着。一切事物、一切现象都如水泡一样，生的生，灭的灭。人类死掉一茬，生下一茬，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就好像是水面上的光波一样，闪烁不停。

其实，世上万物都是这个样子。你观因缘时，这些现象一样要观，能观到这些现象，就意味着你产生了一种智慧。

听到佛用声音传播的真理，然后明白证悟的，叫声闻。这是一种接收真理的普遍方式，但也有一种比较特殊的罗汉叫独觉罗汉，在佛出世以前，他不拜师，但也能证悟，证得罗汉。为什么他们能无师自通呢？因为他们在静中观察这个世界：春天叶绿了，秋天叶黄了，世上的一切生生灭灭，幻化不停。他们观察这些而见道证道，不执著于这些而证得涅槃，这就叫独觉罗汉。

独觉，也称之为缘觉，指的就是观十二因缘，从而得到一种解脱的智慧。什么是“十二因缘”？它指的是从缘起到缘灭的十二个环节：

第一是无明，即无知、愚昧，它是人受困于生生灭灭的各种因缘之根本原因；

第二是行，即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有了怎样的思维；

第三是识，即如何解读外缘，这跟一个人的心有关，是滋生行为的种子；

第四是名色，即与眼耳鼻舌身意无关的固有概念与观点等等；

第五是六入，即通过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来获取外界信息，借以认知世界；

第六是触，即触觉，以及接触的瞬间所形成的感受；

第七是受，即承受、接受某种感受或者某种后果；

第八是爱，即贪恋、陶醉，甚至沉迷于一种感觉或情绪当中，不愿意放手；

第九是取，即追逐欲望，索取更多；

第十是有，即拥有或存在，这是一种虚幻的“拥有”与“存在”，相当于和合作用的开始；

十一是生，即一种虚幻的出现、诞生、产生；

十二是老死，即构成事物、现象的因缘解体，事物、现象随之发生转变。

明白了这十二个环节，你就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观察因缘：

一、生观法：因我们的无知而导致了各种行为、语言与意识，这些东西会形成我们对整个世界的解读，久而久之这种解读就会形成固有概念与偏见，当你通过眼耳鼻舌身意接触到世界的方方面面的时候，你就会在固有概念与偏见的影响下，对世界产生偏颇的认知。你的这些认知，又将影响你在接触事物时所产生的感受，你贪恋这种感受的时候，就想要保住它，甚至想索取更多，然后你就会在这种欲望的推动下做出选择，选择将会产生一个结果，但是结果的产生同时又意味着它会随着以上因素的改变而发生改变。所谓：“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

二、灭观法：生观法所提及的整个过程，就像是一条沾满了汽油的棉线，当你点燃了“棉线”的源头——用智慧看破“无明”的时候，火焰就会一直蔓延下去，把整条棉线都烧个精光，这时你的心就从没完没了的轮回中解放了出来。所谓：“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灭。”

所以说，你一旦能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事物与现象，就会发现世间一切都不曾也不能脱离缘起缘灭的规律——大至一个星球的诞生、发展与灭亡，小至一段关系的开始、发展与结束——这样一来，你的所有迷惑都会随之消失，执著也会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观察、一次又一次的了悟而慢慢被破除。这就是藏在缘起缘灭中的解脱之秘诀。

【随注55】《佛学次第统编》中说：“缘觉之慧，即是十二因缘。十二因缘，亦名十二支。旧译作十二因缘，新译作十二缘起。是众生涉三世而轮回于六道次第之缘起也。一无明、二行、三识、四名色、五六入、六触、七受、八爱、九取、十有、十一生、十二老死。缘觉观十二因缘，觉悟真空之理，其间有三种因缘：一约三世明十二因缘，二约二世明十二因缘，三约一念明十二因缘。”“生死相续，皆由十二有支，谓从无明乃至老死。一、无明支：以行蕴中无明为体，不取余法，斯乃与行得为因缘，此通现行及种为体。二、行支：造作为行，以身语意三行为体，心心所为体。行体是思，此身语意三，在欲界名福非福，身语在色界，意亦通无色，名为不动，此支亦通现行种子。三、识支：了别名识，唯取阿赖耶识亲因缘为体。果报主故，此唯种子，不取现行。四、名色支：即除六根触受法种，皆名色摄，谓色蕴中除根，余色，除受蕴全，除行蕴触，除识蕴中本识、意根。余想蕴全，三蕴少分，为名色支体，此唯异熟性也。五、六处支：生长门义名为处，是内六处唯取彼异熟种，即五色根及前六识，若有异熟居过去世，说为意也。六、触支：触境名触，除第七识，取第八相应触全，六识之中异熟触，此唯种子。七、受支：领纳名受，此亦同前触，应知亦唯种子。八、爱支：耽染名爱，唯取爱数一法为体，正唯修断，助润通见，此通现种。九、取支：追欲名取，通取一切烦恼，正唯修断，助润通见，此通种现。十、有支：爱取合润，能引业种及所引因转名为有，俱能近有后有果故。十一、生支：蕴起名生，即五果现行，不取种子。以异熟五蕴为体，谓从中有至本有中未衰变来，皆生支摄。十二、老死：变异名老，灭无名死，亦以异熟五蕴为体，不取种子也。”

——《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中央编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