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相会的光明

平时修习时，观如梦如幻。

美色与悦声，皆视为幻境。

幻观对悦境，以息灭贪执。

出现诸景象，视为中阴身。

不间断忆念，以强化功能。

能守持梦境，以修炼中阴，

认证并对治，白昼为中阴。

勤修并恒炼，可以谙梦境。

我一直强调的“智慧光明”，不是物理光明，不能为肉眼所捕捉，但是它能够照亮你蒙昧的心灵。

光明有几种：根、道、果。

“根光明”就是母光明，它是任何人都有的光明种子。智者不多，迷者不少；智者不增，迷者不减；不生不死，无垢无净。

明心道六种成就法中说过：“作为此心之真体，诸法之实相，不二不一之真空，当你自己得到受用，无尚清净的大安乐境时，不顾一切之法者，根本静观。”

我用四个短语来形容过这种状态：去机心，事本觉，任自然，明大道。自己受用后，不顾一切有为造做之法，便是去除机心，达到一种真正的任运自然。

那么，为什么说它是“本觉”？因为人的本性中就存在这个东西，它是一种众生皆具的成佛可能性。释迦牟尼说：“一切众生都有如来藏，一切众生都有达成解脱的可能性。”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智慧的种子，都有宽容、向善的心，即便看起来最十恶不赦的人，都肯定有过若干个善良的瞬间。

我的小说《西夏咒》中有一个张屠夫，这个人在香巴噶举的历史中真实存在过，他屠杀了无数生灵，连上师的法器都偷，但在所有人都不肯对雪地里流浪的乞丐婆伸出援手的时候，却只有他动了一点善念。正是这点善念，使他有了往生的可能。

那么，为什么古人又说人性本恶呢？因为人的本性中除了善与良知之外，还有欲望。当人们心中利己的欲望比爱更强大的时候，善良与宽容的心就会被蒙蔽，正如乌云能够遮住太阳的光芒一样。更可怕的是，当这些利己的欲望足够强大、甚至成为一种社会共识的时候，人们就会集体超越自己的道德底线，发生一些可怕的罪行，像文革中的浩劫，像德国人对犹太人的屠杀。

所以，你一切的修行，就是为了增益善美之“根”，让它成长出空寂明朗的果实，这果实叫做“道光明”，它是你修炼得到的子光明，也即本元心、真心、真如、空性。它是一种通过修习某种法门——比如生圆二次第、双运道、睡眠瑜伽、梦瑜伽等等——而生起并被你认知的光明。修密、修显宗、修禅定到一定境界时，才会出现这种光明。它分为“顿光明”和“渐光明”。前者是顿悟，突然见到光明；后者是通过渐修得到的光明，是一种直证“大手印”的光明。

佛教有八万四千法门，归根究底，就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适合的方法，证得子光明。

“光明大手印”属于一种顿悟法门，与上师本尊相应时，上师就会将自己证得的光明通过一种特殊的形式传递给你，这就是“光明大手印”。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也可以通过修炼生圆二次第、生起次第、持宝瓶气、金刚诵等法门慢慢气入中脉，出现身远离、心远离、意远离的时候，光明就会显发。见到本尊不属于这种光明，见到自性才属于子光明。认知子光明的行者，被称为“初地菩萨”，而后可以进入修道，直至达到无修道。

你要安住于子光明，时时不失正念，这就是修道。有一天，你修到的子光明和本有的母光明完全融合，达成子母光明会，你便可“即身成佛”，这便是证得“果光明”。密乘中称之为“金刚持位”，也有人称之为“金刚十四地”。这时，你本觉的光明被完全开发出来，达到了一种金刚般不动不摇的境界。这种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动摇的光明，便是“果光明”。这时，便已达成涅槃，成就庄严佛土，获得法报化三身，就会出现多种成就。

不过，当你真正证得果光明的时候，也就不在乎成就与不成就了。因为那时，你的二元对立已经完全消失，进入了一种一味瑜伽、无修瑜伽的境界，最终和光同尘，得大自在。

所以，修炼密乘最重要的就是修得“果位光明”，也叫证得“光明大手印”。经典中有许多类似的说法。比如《喜金刚续》中说：“内外觅佛不可得，此心便是圆满佛。”“三世明满体是一，彼之自性即自心。”可见，证得光明大手印之后，你的心就已经成为圆满之佛了。

《大乘要道密集•大手印顿入要门》中也说：“因有漏乐发生无漏，其相犹如少女之乐，离于言说，不可属当。又虽是乐，当体全空，空乐不异也。”证得光明大手印之后，便证得了明空自在。明中有空，空中有明，进入乐明无念的境界，但又不执著于它。一旦生起执著，就不再是光明，而变成了另一种愚痴。“果位光明”是了不可得、无执著的光明，即使证得乐明无念，证得空性，但又不执著于空性。扫除悟迹后的本有的清净心，是一种无为法，而不是有为法。不是观想，不是发明，而是发现。

这时，“空”为法身，“乐”为报身，“明”为化身。但也有另一种说法是，“空”为法身，“明”为报身，“明空”的种种显现为化身。我在《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中详细解述过这一点，此处不再赘述。

当凡夫的业气化为智慧之气进入中脉，打开中脉诸轮上掩盖了本有光明的脉结时，就可能俱足三身五智。

本有光明就是母光明，死亡的时候母光明就会出现。修得的道光明与之合二为一，你便能实现果光明。但假如你不能认知它，就不可能知道如何证果。

关于根光明的自然显露，有许多有趣的说法。比如，《口授论》中提到：“法身喜遍空，死、闷绝、睡眠、呵欠及喷嚏都可能气入中脉，认知到光明，出现短暂的光明。”所以，平时善用“呸”字诀的话，“呸”的一声，都会有一点气进入中脉，使光明有一段短暂的显发。有时候，睡前也会出现光明的短暂显发，我们称之为“睡眠光明”。不过，以这些方式出现的光明，还不属于母光明。但如果能认知到这种光明而忆持，也能认知到子光明。

那么，为什么说死亡是解脱的良机呢？因为，人死亡的时候，母光明都会显现，它跟偶然的显现不一样，它有着一定必然性的，所以它为每一个人都提供了解脱的可能。当你能够辨认出临终时出现的母光明，将自己修出的子光明与之合二为一的时候，就实现了子母光明会，涅槃也就达成了。正如，一滴水很快就会被蒸发，但是当它融入大海时，却能实现一种相对的永恒。也就是说，当生命个体融入宇宙间一种大善大爱大美的精神之时，就能随着这种伟大精神的永恒而得到“永恒”。这便是我们所说的解脱。因为它已没有了生死，没有了憎恶，没有了幸与不幸，也没有了一切的烦恼，一切使小我陷入痛苦的东西，都会随着小我的消解而荡然无存。

但是，如果生前不能见到真心、认知子光明又该怎么办呢？死亡之后就可能会出现轮回。但你要明白，归根结底，轮回仍是一种妄想，它是由妄念、烦恼、习气、业力构成的东西，并不是一种恒常的存在。它的本质也是幻觉，也是归于空性的，它没有永恒不变的本体。但是，万法唯心造，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自己的心灵对世界的一种解读。比如，心中有贪欲，眼中的世界就会充满诱惑与不平，因为别人拥有的东西，他却得不到。所以，有什么样的心灵，就会看到什么样的世界。对于认假成真的迷者来说，轮回肯定会有现象上的存在，六道正是因此而生的，但它仍然是“无我无常”的东西。当你看透现象的虚幻之后，轮回也就与涅槃无异了。

附注：死光明，又称“根光明”、“根本光明”、“母光明”，分实际光明、死光明、眠光明等多种。此光明众生本具，不管是否修证，在特定时刻都会自然显露。《明行道六成就法》中说：“所谓此心之真体，诸法之实相，不二不异之真空，当彼已得受用于无上清净大安乐境时，即获证于超乎一切之法者，是即根本净光也。”实际光明实即我们所说的“本觉”、“正因佛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