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的“四不像”

——作家雪漠做客宁波枫林晚书店发言精选

时间：2015年8月22日晚七点

地点：宁波枫林晚书店

《一个人的西部》出版了，这部书45万字，我校对整部书稿的时候，感觉当初的自己就像漫漫黑夜中漫游的一样，一个穷人的孩子，父母都不识字，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但我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成功不成功，我也不在乎这个东西，一直往前走，走到最后，“哗”地就明白了，整个世界一片光明，一片灿烂。世界向我敞开，向我微笑。我的命运就是这样的。这部书也是这样。在那个黑夜摸索的过程中，我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遭遇什么样的人？我如何做出选择？如何完善自己？全部写入了这部书中，点点滴滴地记录了下来，有些是日记，有些是回忆，有些是感悟。于是，我个体性的经历，可能对于整个人类中想要改变自己的人提供了一个标本。因为人类要想改变自己，改变命运，都要经历这个过程，所以，这部作品有一种普世的意义。

《大漠祭》《猎原》《白虎关》这些书是艺术品，很多人也喜欢看，但我认为，在我所有的作品中，只有《一个人的西部》完全跟自己的命运密切相关，完全可以改变你自己。因为每个人过去的条件都比我好，我那时候没有任何条件，到二三十岁的时候，我都吃不饱饭，因为我拒绝发财的机会。所以，这部书是突然间不期而遇了，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惊喜的礼物。

我就告诉陈亦新，你记住，只要你选定目标之后，每天做完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坦然入睡。我就是这样的。我不管什么时候到达，每天肯定会去做。很早以前，我一般都是凌晨三点起床，一边禅修、一边读书、一边写作。在完善自己的过程中，我根本不管什么时候成功，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时候，你也感觉不到漫长。所以，成功很简单。

有读者常常说，自己意志力薄弱，坚持不下来。不是这样的。你别的坚持不了，一天还坚持不了嘛？对不对？第一天坚持了，第二天还坚持不了嘛？所以，我不是坚持二十多年、三十多年，而是坚持一天。你可以让自己坚持一天，刚开始的时候，你每天早晨坚持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一段时间，坚持三个小时，总可以吧？慢慢地，一天能坚持四个小时、五个小时。到最后，你就能坚持一天了。一天读书可以吧？一天写作可以吧？那么，你不要坚持一年，你坚持一天都行。我就是这样做的，一天一天就这样坚持过来了，所以，这个过程中没有“意志力”这些东西。我写“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用了二十年时间，从二十五岁开始写，到四十六岁才出版，现在看起来虽然有种意志力，但最终还是我的选择和行为。

还有的读者读了《一个人的西部》后，说我有狼的那种强悍。是不是狼，我不知道，可能有点骆驼的味道吧？我特别喜欢骆驼的“韧性”。在我的小说《野狐岭》里，就专门讲了西部的驼队。大家可能不知道，过去的时候，骆驼走千里路，它的驼掌非常软。一般从我们西部走到北京张家口这一带，大概有几千公里的路程，骆驼要走好几个月，经过很多地方，有些地方要经过青石铺成的跑道。据一些老驼户说，骆驼走过的地方，那软软的驼掌，最后能把青石板弄下去好几尺深。在《野狐岭》中都有详细的叙述和记载。骆驼怎么走？它走的时候，一天不多走，就走二十里路，每天走不了多少，因为骆驼走得慢，中间它要休息，所以走不远。一只骆驼，有时候，它要托三四百斤左右的货物，所以负重是骆驼的使命。它就是这样走的，几个月下来，就能走上几千公里。我就是这样走的。每天不多走，就走二十里。所以，骆驼也不奔跑，也不停止，一直就慢慢地走。走，是它的生命常态。所以，我有种骆驼的东西。

还有，我的头发像狮子，而行为却像鹰，有鹰的那种“势”，随时能展翅高飞。为什么像鹰呢？实质上，我有种自由的东西，而且非常强悍。所谓的“强悍”，就是不妥协。我主要是不对自己妥协，从来不给自己找借口。所以，永远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因为借口太多了，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借口。很多人都有借口，就这样一辈子混下去了。我从来不找借口，决定了某件事，马上做，当下就做。

这一点，陈亦新最清楚了。我如果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刚刚谈着要做，我已经完成了。当初，陈亦新结婚的时候，我说，这次婚礼我能写成一本书，将来好好地留下去。陈亦新说，我也写。对！我说“我也写”的时候，当天早晨我就开始写了。他说“我也写”的时候，直到今天，还没有写出来。前几天，他看了《一个人的西部》之后，说，我还想写。我不知道，一年之后，他能不能写出来，说不清。我和陈亦新不一样的就是，我马上写。我再举个例子，在这之前，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人有了一个小说的构思，想写一个寻找灵魂的外星人。回去之后，我马上写，很快就完成了。他还在说，我们打算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写。我说，我已经写完了，你不要说了。这部短篇，后来进入《西夏的苍狼》，2011年就出版了。

同样，《一个人的西部》这部书也是如此，我已经写完了，现在都出版了，陈亦新也一直想写，但直到今天，还没见影。最近，他看完了之后，说，我准备写这部书背后的故事。但是，直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开始吧。我不知道，一年之后，能不能写完，说不清。我希望他像我这样，想写的时候，马上写，完成它。

在《一个人的西部》里，我说：“我希望自己能有一种狼的强悍，但我的对手，一直是我自己。我明白，外界没有自己的敌人，每一个人的敌人，其实都在自己心里。我的对手永远是自己的欲望。”这是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永远不妥协，永远不找借口，永远不把今天的事拖到明天，永远不这样，永远马上做，当下做，因为我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做事的时候，当下做完他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不要管。每天做完后，坦然入睡。睡觉的时候，我没有梦境。有时，陈亦新和我一起睡觉的时候，我说：睡觉！话一说完，我已经打开呼噜了。有时候，他要看会书，我说，赶紧睡觉。我一旦睡觉，你就睡不着了。因为我可以控制呼噜。我可以打呼噜，也可以不打呼噜。他一打呼噜，影响我的时候，我就打呼噜，也影响他。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当我说“睡觉”的时候，话一末，我就睡着了。有时候，一分钟时间，我就可以睡一觉。因为我可以控制思维，很快就能进入没有杂念的那个状态里。这是我的能力，也是训练出来的。我的意思是，任何时候，马上做，做完它。每天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我所有的书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自2010年起，五年时间里，我出了20多部书，每部书至少都是30万字以上，而且，都是好书，不是可有可无的书。很多人都读不及，因为我每天的写作量远远超过他的阅读量。我每天的写作量可能是一万字，而有的人一天也读不上一万字。因为最近还有很多书，正在写，马上要出版。大家想一想，别人能写过我吗？写不过的。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借口，总把今天的事情推到明天，然后懒洋洋地，就这样一辈子过去了。所以，我从来不给自己找借口。

我还有一点像鹰。鹰有个特性，据说寿命长的，可以活到八九十岁，但是在四十岁的时候，鹰就快要死了，它的嘴头磨得吃不上东西，爪子也秃掉了。这时候，它就面临着两种选择：死亡或重生。那些想重生的鹰，就必须忍受痛苦，把嘴头磕掉，爪子拔掉，然后让它重新长出来。我经常就是这样的。我不是四十岁才这样，我经常这样长，经常磕掉自己的嘴。写完“大漠三部曲”之后，我就把这些磕掉，重新开始“灵魂三部曲”；“灵魂三部曲”之后，我就再重新开始别的创作。永远不停止，永远不一样，永远不懒惰。“懒惰”的意思是，不在以前轻松的、舒适的条件下做事，不是这样的。我永远在打碎自己，让自己有个新的“雪漠”，永远破除对自己的执著和贪执。所以，我说的“像鹰”就是这个意思。我老是把那成熟的嘴巴磨掉，爪子打碎，重新长出更厉的东西来。

在座的诸位，其实都很有天分，但就缺少这个东西。如果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去做，去努力的话，成功是必然的。这种能力是可以训练的，只要你有一颗想改变自己的心。

所以，我像骆驼，又像鹰，头发、胡子像狮子。有一次，出国办护照的时候，要求一定要把头发剪短，胡子剃掉，露出“真面目”。照片出来后，我一看那形象，就像狮子把毛剪掉了一样，特别得难看，最后我都不敢出门。所以，我既像狮子，又像人，又像鹰，又像骆驼，这些动物就构成了“雪漠”，就变成“四不像”了。这是我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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