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双眼观照世界，心灵感受灵魂

◎问：《白虎关》中的莹儿，《大漠祭》里的引弟——特别是引弟，父亲为了要儿子而剥夺了她的生命——死前的思想活动，都让我想起了佛舍身饲虎的故事。请问，您塑造这两个人物时，有什么深层次的思考吗？

●雪漠：写作时，我更多的是爱，是感性，很少有理性的深层思考。思考有时会损伤作品。我更多的是爱。

◎问：为什么《白虎关》那么的真挚呢？我总觉得，自己想的东西，正好就让书中的人物给说出来了。

●雪漠：因为我投入了生命。

◎问：感觉兰兰也是我，莹儿也是我，月儿也是我，就是那猛子、老顺、双福女人都是自己的影子。

●雪漠：是的。因为他们是人类中的典型。

◎问：《白虎关》里黑皮子老道说：神受供的，不是形，不是质，不是色，不是味，是那供物的“性”。应该怎样理解呢？

●雪漠：性者，精神也，它是形而上的东西。

◎问：《白虎关》里写到掘坟，说：“再说，不信你能掘了人家的坟。谁的坟，是谁自己掘的。别人掘不了。别人掘了的，只是别人的坟。不是吗？那掘坟的，最终，把自己心里的一种东西给掘了。不信干出这掘坟事儿的，能成个啥气候？”请问老师，“把自己心里的一种东西给掘了”，那种东西是什么？

●雪漠：仇恨会淹没良心和智慧。

◎问：您在《白虎关》里，写到部分人的心灵世界，同时重点刻画了兰兰、莹儿、月儿的灵魂世界。请问雪漠老师，从心灵到灵魂是怎么一个过程呢？古往今来的大作家，真正能进入人类灵魂世界的作品很少，很多作品刚到了心灵层面便戛然而止了。

●雪漠：心灵到灵魂是程度上的递进，更多了一种纵深感，需要一种生命的历练。

◎问：《白虎关》是悲剧还是喜剧呢？是绝望还是希望呢？是苦难还是超越呢？

●雪漠：一言难尽，亦喜亦悲，悲欣交集。

◎问：我在看时，时时笑出声，心却越来越难受、沉重。

●雪漠：人生就是这样呀。

◎问：一次，我和《白虎关》编辑吴金海老师聊天时，吴老师说：《白虎关》就如《红楼梦》一般，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让读者自己评说吧。我久久在思考这句话，您怎么看呢？

●雪漠：我也是一样。那小说，一团混沌也。

◎问：有时候，好作品不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答案，读罢之后那种无尽的思考，对心灵的不断叩问，也便是它的价值了。

●雪漠：是的，当我们面对大自然时，是很难说出啥的，我们只是被它感动了。我希望我的小说也这样。有时候，文学跟信仰一样，本身就是目的，不是手段。

◎问：《白虎关》里每一章节的题目都是两句“花儿”，请问您这样写作的含义在哪里呢？为什么前两部《大漠祭》和《猎原》不是这样？

●雪漠：因为我找不出其他的话了。“花儿”能说出我想说而说不出的话。苦难意识在民歌“花儿”中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无论其曲调，还是内容，都有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问：看自己写的作品，您有什么感受呢？

●雪漠：我看自己的作品时，总是被书中的人物打动。因为我完成他们时，他们其实已活在另一个时空里了。

◎问：《白虎关》在比喻什么呢？

●雪漠：世界和人生。

◎问：世界和人生是怎样的关系？

●雪漠：一滴露珠可折射出世界。

◎问：《白虎关》承载了那种厚重如大地、壮美如雪山的西部精神吧？

●雪漠：是的。西部精神其实是一种朴素、淳朴、接近自然的精神。时下，“转基因食品”把我们都异化了。我觉得，只有在西部，或许还能找到一种让我们清凉的元素。

◎问：《白虎关》中，您写到了农民的生活。当工业时代冲击农耕时代，人们该如何面对？

●雪漠：我们尽量抢救一些即将消失的文化。因为，只有那文化，才能滋养我们的心灵。要是那些优秀文化也消失了，我们就只能吃转基因文化食品了。

◎问：您能大致谈谈整个创作过程吗？当初写作的冲动来于何处？《白虎关》您怎么总结呢？

●雪漠：写，改，再写，再改，直到满意。当初发现那世界正在消失，高贵和尊严也会随之消失，就想把它定格下来，想趁活着，做些自己该做的事。它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它一出版，我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该干些别的了。

——摘自《光明大手印：智慧人生》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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