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清凉》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一本活着的书——读《特别清凉》有感

文\陈思

《特别清凉》终于出版了。看着放在桌面上淡淡对我微笑的它，我想起了心印法师。它就像心印法师过去那样，对我淡淡地笑着，带着一点关爱，也带着一些淡然。

我也想起另外一位编者，老报人。他也是一位淡淡的长者。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他真的变了很多。想起第一次采访他，他还有些木讷，虽然说了很多自己过去的事情，但看得出，他平时并不健谈，笑容不多，有些局促。那时，他还没有完全从抑郁症中走出来，但已经战胜了“自杀之魔”，从自杀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过了这么些年，世界一直在变，老报人也在变。再见到他，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健谈的老人。肉体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是喜欢背着手，还是旧时的表情，但嘴角总是带着微笑，细细的眼睛中，似乎总有一点光，让人感到他心中的轻松和喜悦，还有一份豁达和温暖。今天的他，哪还有一点抑郁症患者的影子呢？又有谁会相信，这个老人在三年之前，曾经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想寻死呢？他的太太管阿姨也开心多了，总是在笑，像个快乐的孩子。我不知道，是老报人的变化令她非常开心，还是她也因为实践文化而改变了心呢？

信仰文化真的很奇妙，它就像一首歌，会从一些人的心中，传递到另一些人的心中，渐渐还会熏染整个家庭，让那个家庭充满了信仰的气息，变得和谐温馨又快乐。第五届香巴文化论坛上获“优秀志愿者家庭奖”的三个家庭，都让我有了这种感慨——或许应该说，自从进入香巴文化的群体，我就经历了太多世俗生活中不可能经历的美好故事，有关于忍耐的，有关于宽容的，有关于包容的，有关于守望相助的，有关于不离不弃的……太多的奇迹——心灵的奇迹，情感的奇迹——是不可能发生在世俗世界之中的，但是，因为有了信仰文化的光芒，它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好像生活本该如此。作为这些故事的见证者之一，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想了一会儿老报人陈老，又想起了另一个我更加熟悉的人——心印法师。四年多以前，是心印法师带我接触到香巴文化的。在这之前，我就已经认识她了，但与她并不熟识。那时的她，还叫杨菲菲，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主编。她非常温柔，非常善良，在世俗意义上，她已是一个非常优秀，甚至可以说完美的人了，但是她不快乐。最早认识她时，觉得她的心上穿了一层厚厚的衣服，让人很难真正地靠近，更难进入她的心里。再后来，我经常见她流泪，流泪时的她，就像脆弱的孩子，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那干练的她。当时，我才明白她为何走向寻觅。每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都像瑟缩在黑夜里的孩子，不管表面看来多么强大，不管用多少物质来武装自己，内心都是敏感、脆弱又迷茫的，他始终在寻找和等待着希望。但是后来，杨菲菲一直在变化，我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很美的微笑，她的眼神之中，也出现了一种柔柔、暖暖的东西。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了，让人觉得，她就像一朵舒展在温水里的菊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剃度之后，她又变了，有人笑说，从平常女子变成一尊观音了，真是的，她抹干了去时的眼泪，眼神显得安详又淡然，似乎没有刻意地笑，却好像总是在笑，整个人那种放松的程度，甚至可以说是柔若无骨了，让人觉得她的心也融化了，好像没有了任何的硬度。而且，她变得很快乐，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她是一个晚期癌症患者，正在经历着地狱一样的疼痛。只有在她不能说话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她的病。但是，即使在那个时候，她仍然关心别人多于关心自己。每次见到她，她总会问我的近况，每次有人来见她，她问的也总是对方的近况。她总是试图为别人解决困难，试图帮助别人，试图让别人活得更好，试图把自己三十年的人生中积累的一切知识和经验，都留下去，都为其他人带来利益。尤其让我感动的是，她圆寂前的那段时间，我也遇到了一些困难，虽然对比她所面临的一切，我所面对的，就像灰尘一样渺小，是微不足道的，但她仍然关注地问询我，试图找到帮助我的方法。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忘不掉她和我一起蹲着，问我一些东西时的表情。当时的她，是那么认真，是那么全神贯注，除了身体的瘦弱，全然就像是一个健康的人，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看出，她已经走入了圆寂的倒计时，只有几天的生命了。还有一个记忆画面，就是她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戴着那副陪伴了她很久的眼镜，捧着一本《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想划出一些内容，留给她的妈妈，让她那位七十多岁的母亲在临终的时候，能顺利地往生极乐净土——就像她母亲一直希望的那样。

想起当时的她，我就不由地想象着编辑《特别清凉》时的她。根据一直以来我对她的观察和了解，我相信，她在编辑《特别清凉》时的心情，跟她在为母亲绘制临终指南时的心情是一样的。我知道，她总想让自己的生命、让自己品尝过的苦、让自己演绎的这场戏有一种真正的意义，除了她自己能解脱、能升华外，她也希望很多生活在痛苦里的人，都能像后来的她那样，明白，觉悟，解脱，实现奇迹般的升华。我也想起她在遗嘱中的一句话：即使涅槃了，她仍然会始终关望众生的。这句话给我的感觉是，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然希望自己的生命能给其他的生命带来利益。或许，就是这种全然的放下小我，让她实现了一个生命的奇迹吧。

她所实践的这种文化，燃烧着一种奇迹般的热度，不是熊熊大火般的猛烈，更像是想象中母亲的子宫，让人觉得温暖，让人觉得自己也会融化。也像是梦魇中的星星，无论多么遥远，都在闪耀着，温柔地注视你，注视你无言的伤口，注视你流不出的泪，注视你呐喊的心，注视你软弱又倔强的灵魂，注视你不愿松开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你看着它，就会相信，无论夜有多长，有多黑，只要一直走，就会像它那样，闪耀出生命中最美的光芒。或许不是灿烂的，不是耀眼的，但有一种你独有的颜色，生命最本真的颜色，自由坦然的颜色——那颗星星上，是否也有心印法师的身影呢？她或许也隐藏在那颗星星的背后，和无数个《特别清凉》背后的灵魂那样，挥洒着他们的爱，为这个世界带来温暖吧。哪怕它只是一种象征，又如何呢？它的热度，已能燃烧一颗冻僵的心灵了；它的燃烧，已能苏醒一个彷徨的生命了。如果你没有与它相遇过，是多么的可惜呢？你的生命，或许也会少了一种色彩的。

我多害怕人们会把它当成心灵鸡汤、励志读物，或是普通的灵性读物啊。不是的，它不是那样的东西。它是更接近生命的，带着一个生命所能实现的所有厚度。它是经历过最残酷的灵魂纠斗后的坦然，它是经历过撕裂般的痛楚后灵魂的安详，它是经历过黑暗般的绝望后灵魂的觉醒，它是经历过厚厚的阴霾后灵魂的了悟。它甚至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了。它的背后，有无数个用生命谱写的故事。当你捧着这本书时，当你知道这本书背后的那些故事时，你的灵魂也会颤抖的。你也会感受到那种劫火般的温度。你会知道，原来这就是“书”。它不仅仅是一些纸张和墨迹，它是滚烫的，是跳动的，就像人的心灵。

《特别清凉》，真像是一本活着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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