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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语言与汉语主体性

2011-04-01 10:36 来源:《小说评论》 作者:田广 浏览:60774011

 

 

小说语言与汉语主体性

 

田广(兰州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大漠祭》是一部很诚实的作品,甚至可以说写得非常老实,它的故事好像不是那么惊心动魄,它的结构基本上属于传统的线性结构,也看不出有多么新潮的叙述技巧,可就是这样一部有点“土”的作品,却有着很高的“好看度”,这是耐人寻味的。我想,它之所以好看,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在一个“真”字,在于逼人的真实,在于刻骨的真情。而语言,作为小说的本文支撑,不但是“真”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是“真”的最有力的传达者和体现者。总体来说,这部长篇的语言有这样一些特点:质朴而鲜活,形象而幽默,富于质感和表现力,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和乡土气息。无论是驯鹰捉兔打狐子,偷情吵架吃山芋,还是发丧、祭神、喧谎儿,都写得活灵活现,多姿多彩。那神奇诡异的大漠风光,那新鲜刺激的沙窝生活,那撩人心魄的爱情“花儿”,那跃然纸上的农民语言……无不令人感到亲切而又新奇。

 

对于大漠独特的环境与景物,小说有很多非常精彩的描写,给人的印象相当深刻。在描写人物与生活场景上,也不乏精彩之笔。以“上粮”一段为例:“老顺是最怕进粮站的,从心底里怕。不仅怕粮站上工作人员的吆喝,还怕粮站的那种气势”,他“看不起那些像炭毛子驴那样急匆匆上粮的农民,而忘了自己一点也不比他们落后”。当他忽然发现同村的白狗他们瞒天过海,将过了秤的粮斛偷偷抬回来再称时,他震惊了,震惊中更夹杂了许多说不清的意味:羞耻、惭愧、自责、恼怒、绝望……他内心的某个支点开始摇晃起来,他悄悄向粮站揭发了白狗们的行为,心理似乎平衡了;可看到白狗们因此而惨遭殴打的情景,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属于缺德的范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义愤举动背后隐藏着的自私成分;而旁边的人都说做贼之人该揍,他于是又释然了。这一过程中老顺心理的一波三折以及其中透露出的种种消息,颇令人回味。这还没完,“大义灭亲”的老顺还是遇到了麻烦,当他忍受不了粮站“干部”的百般刁难而最终喊出“日你们的妈,老子不上了”时,我们会感到作者的这个“包袱”有点沉重。

 

《大漠祭》中运用了很多方言,特别是在人物对话当中,有些是直接采用,有些经过了加工改造,这类语言在小说中作用相当重要,如果去掉,小说的成色就会打折扣。这些方言往往幽默形象,蕴涵哲理,富于启发性,读来很有意思。譬如“丢人不如喝凉水”,“天天有个麦儿黄”,“挡嘴的饭能吃,挡嘴的话少说”,“腿长刮露水,嘴长惹是非”等等。方言的动用构成了这部小说的一大特色,它使小说显得生动活泼新鲜,具有较强的表现力,特别在塑造人物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另一方面,也许是由于作者有意追求一种原汁原味,因此对语言的加工提炼未予足够重视,而使小说的个别语言略有粗俗之嫌,影响到整体的审美品位。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多次出现的“花儿”唱词,莹儿与灵官非同寻常的爱情,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它们来传达的。“杀我的刀子接血的盆,尕妹我心不悔呢,手拿铡刀取我的头,血身子陪你睡呢。”多么真挚而炽烈!试想如果不用“花儿”,而是用其它语言,能传递这样深切的感情,能达到这样摄人的效果吗?

 

《大漠祭》的语言只属于雪漠和他的大漠世界,用新潮的理论名词很难概括,它的“现代性”显然不够充分,“后现代性”更是无从谈起,我宁可这样来描述:它是古老的,但又是与当下紧贴的;它是质朴的,但容纳了鲜活生动的人生百态;它是及物的,但阅读所收获的绝不仅仅是事实。可以说《大漠祭》是一部比较典型的汉语写作文本,它的一个隐性立场,我认为是对汉语主体的坚守。而在雪漠,这是一种自觉的追求。他曾说自己因模仿西方现代主义而一度迷失了自我,因此他否定了自己的过去,而重新开始“练笔”。这一过程可想而知会是多么艰难,但我们看到,从“炼狱”中走出来的雪漠,为我们捧出的是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中国小说界近来有一种趋向值得注意,那就是一些作家在语言(或者说叙述方式)上向中国传统的靠拢。在几乎隔膜了百年之后,回头重新重视中国传统叙事资源,而不是一味地“欧化”、“拉美化”而自甘殖民,无论如何,我认为这个意义是重大的。经济全球化时代的来临,并不意味着所有一切都要全球化和同一化,相反对于中国文学(文化)来说,恰恰应该更加突出汉语的主体性。这或许不单纯是一个语言的问题,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应给予足够的重视。

 

(刊于《小说评论》200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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