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
关于《大漠祭》——雷达在“雪漠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
2002年12月11日 鲁迅文学院
我认为,对《大漠祭》的研讨,是非常有价值的,不管是对乡土文学的发展,还是对西部文学的发展,或者对于农民性和农民形象的认识,或者在我们文学格局的意义上,我以为都是值得探讨的,值得整个文学界关注。
记得前年,我收到一本书,是甘肃作协主席王家达寄来的,此前我并不认识雪漠。书里还附了一封信,说是你无论多忙,也一定要看看这本书,他说这书非常值得一读,你不会白看。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粗犷自然,大气磅礴,情节曲折,语言鲜活,朴素睿智,引人入胜,是真正意义上的西部小说和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看了以后,我觉得推荐给我的人没有讲假话,编者加在封面上的话也不应该说是商家的广告词语,基本是实事求是的。后来,听说上海的一些评论家对《大漠祭》评价很好,《文汇报》也这样写到:“作者以极其真切的情感,惊人的叙事状物的笔力,写出了奇特的西部民风和沉重的生存现实。”去年,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把《大漠祭》列为2000年全国最优秀的五部长篇之一,引起了文坛注意,开始被一些文学界人士所关注。
看了《大漠祭》后,我很激动。我深知,在西部,特别是甘肃武威这样的小地方,要走上文坛,必须付出比别处多几倍的努力,这是我们的文化不平衡带来的。我认为,《大漠祭》文本的产生,不是那么简单的,当代文坛,这样的作品并不多。有些作家,名气可能比雪漠大得多,但在精细的程度上和掌握生活细节的程度上及作品动人的程度上,不一定就超过了《大漠祭》。所以我就写了篇评论,叫“生存的诗意和新乡土小说”,登在《光明日报》上。为了把西部的这部作品推出去,我又在《文学报》和《小说评论》上发了一次,希望更多的人注意《大漠祭》,因为在今天这样一个信息过甚和信息交错的时代,你的声音放得再高,引起的注意也很有限。我觉得真正进入《大漠祭》文本,就会发现编者称它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并不是妄言虚语,还是有相当的可信度。我以为,这是凝结了作者多年心血的一次生命书写,从贯注全书的那种深刻体验来看,不用作者的“自供状”也能看出,他的人物情事多有原型,是他的亲人和他最熟悉的村人。全书的那种从内向外涌动的鲜活和饱满,即使最有才气的‘行走文学’的作者也很难达到。《大漠祭》“跋”中说:“此书几易其稿,草字百万,拉拉杂杂,写了十二年,其中甘苦,一言难尽。动笔时,我才二十五岁,完稿时已近四旬。但我终于舒了口气,觉得总算偿还了一笔宿债。今生,即使不再写啥,也死能瞑目了。”当然,也不必过早地宣布这些。不过从这些话里也可以看出,作者写《大漠祭》时是真正把生命投入进去的一种写作。我个人认为,《大漠祭》是写存在写生存的,它是写大西北农村的当代生存的。它所展示的审美风貌区别于以往的乡土创作。它没有中心的大事件,也没有揪人的悬念,只有一群老实的、憨厚的、狡猾的、可爱的、可怜的西部农民,他们自然地来到这里,自然地生活在这里。他们是卑微的,同时又是高尚的;他们过着卑微的生活,同时又有非常高尚的追求;作品既是典型化的东西,又有相当的心理深度;既写了一年,又试图表达百年;既写的是一家,又写的是大家。作品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它那逼真的、灵动的、奇异的、生活化的描写,硬是靠人物和语言抓住了读者。但从深层来看,它是在原生态的外貌下,对典型化追求,并不是自然主义的东西。我以为《大漠祭》真正感动我们的,是得之于对中国农民精神品性的深刻挖掘。它承继了我国的现实主义优良传统,包融着一种强烈的忧患意识的正视现实人生的勇气。它不回避什么,包括不回避农民负担问题和大西北的贫困现状。它的审美根据是写出了生存的真实甚至是严峻的真实,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起到真正激人奋进的作用。
我们不能认为《大漠祭》仅仅是在表现苦难,其实正是老顺和他的儿子们的艰韧和豁达,支撑着我们明朗的天空。沙湾这个小社会里的这群人的最根本的坚韧和奉献,和他们的生存意志,是很了不起的。这部作品以雄浑的自然生态为背景,以儿女情长及人情美人性美为它核心的内核。我觉得,这部作品动人的力量,是超越了故事的层面,指向了一种精神的高度,指向了一种精神的空间。它的语言鲜活,有质感,既形象,又幽默,常常有对西部方言改造后的新思妙句。它对大漠及其人的生存的描绘是非常有特色的,小说的对话也很精彩,它描绘了西部包括河西走廊的风俗画,在风俗画里面给予了对农民很深刻的理解,给予了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大漠祭》告诉我们,乡土文学没有完结,新的乡土文学正在涌现。当然,《大漠祭》也留下了一些话题,如它的封闭的结构问题,它的语言问题,它对农民性描写的问题,等等。但能留下话题供人们讨论,就说明作者是写出了一些生活的本质层面的东西,就具备可讨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