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雪莲：乡村年味

  乡村的年，就像他们的人一样，沿袭着古老的习俗，透着纯朴的民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来自乡野的泥土气味。
　　进入腊月，首先是家家户户清扫房屋。挑选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搬在院子里，用鸡毛掸子一遍又一遍地掸墙壁，房顶，清扫沉积了一年的灰尘。唯恐有尘埃藏在角落里，然后是一件一件地擦洗家具，拆洗被褥，擦窗户玻璃。收拾过的屋子，亮堂了许多，挂上年画，过年的感觉有了。
　　然后是准备蒸花馍馍。那时我们家还在农村，妈妈为蒸花馍馍要做好前期的一切准备。前一天的晚上，用小麦面粉和好面，等待发酵。第二天一盆一盆发酵好的面，像一朵一朵大蘑菇。妈妈脱去棉衣，挽起衣袖，把食用碱很均匀地洒在面团里，使劲揉，一次次折叠，一次次展开，反反复复几十遍。她用灵巧的双手，把一团团的白面，做成各种各样的花型，捏成神态各异的动物造型。擀开面张，抹上清油卷上香豆，切开翻几下，就是花的一片片绿叶子，撒上红麴是娇嫩的花骨朵，再放点姜黄更显示出花的艳丽。用一团面随便一捏，一个猴子成型了，再拉长一下，就是兔子的耳朵，用小木梳压几个花纹就是灶王爷的胡须。蒸出笼的花馍馍上面，用红绿的颜料点缀出一朵一朵的小碎花。一个个白生生的花馍馍，像展览馆里别致，形象的艺术造型。
　　姐姐双手抱着风箱的把手，一捆一捆的柴禾经她的手填进灶膛，火苗吐着红红的火舌在灶膛里跳跃，变成袅袅炊烟缭绕在天空，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从厨房冒出来，弥漫在小院里，飘在村子的上空，飘向遥远的田野，年的气味有了。
　　花馍馍做好了，还要炸油果子。用自家地里种出的油菜籽，榨出清粼粼的油，同样是发酵好的面，用花椒水兑好，姐姐开始大显身手了。她把面擀成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再切成一样大小的正方形，这些方形的面块被她一摆弄，放进油锅炸出来，像一个个喜庆的喜字；她又把面揉搓成长条，拿起剪刀，不一会的功夫，从油锅里跳出了黄橙橙的“麦穗”、金色的“玉米。”
　　做好的花馍馍，油果子，被妈妈用一个大筐，一层一层摆好，放在没有烟火熏烤的房间里，隔三差五进去一看，真像是一件一件的工艺品。
　　年越来越临近了。有人早就买好大红纸，找人为自家写几幅春联。这个时候，只要是能写几笔的人，不论识字多少，笔法好赖，都不能推脱。记得我哥在家的时候，腊月二十一过，邻里、乡亲上门找他写春联。哥哥准备好笔墨，在院子里放一张桌子，裁纸，添墨。写好一幅，摆在院子里，人们评头论足，这个字写得好，那个字有点不带劲。哥哥开始写的时候，手有点颤抖，写几幅慢慢适应了。大人们夸他的字“龙飞凤舞，”顽皮的孩子，乘机用指头蘸点墨，抹在同伴的脸上，院子里大人笑，孩子叫，热闹极了。一切都是为了年。
　　时不时，在村子里会传出“咩咩咩”羊的叫声，猪的“哼哼”声，“呱呱呱”的鸡飞狗叫声。这都是在为年做准备。
　　大年三十再次清扫一遍院落。给猪、羊、鸡、狗们也喂好的食料，人过年，动物们同样享乐。各家拿出写好的春联，买好的门神，按次序贴好，村子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年味越来越浓。
　　三十晚上，家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在外漂泊的游子们尽量赶回来，和家人一起过年，吃饺子。年夜饭包的饺子一定要包得严严实实，下锅煮的时候要掌握好火候，不能煮生，也不可以开口。这是象征一家人来年过团团圆圆的日子，囫囫囵囵的生活。
　　忙碌了一天妈妈取出为我们缝好的新衣服，新鞋，让我们试穿。哥哥嫌他的衣服大了点，姐姐伸伸胳膊嘟囔着衣服袖子不合适，我拍打一下裤子埋怨妈妈做得肥了点。坐在一旁听收音机的父亲变得严肃了，声音也有点沉重；“你们这些娃娃们，生在福中不知福，你们明天出去看看，有谁家的娃们和你们一样都能穿上新衣服，有人连旧衣服都穿不囫囵呢！”我们相互对视一下，偷看一眼默不做声的妈妈，羞愧感顿生。想想自入冬以来，妈妈早起晚睡，半夜我们一觉睡醒，她还坐在缝纫机上。“砰砰砰”的声音伴我们入睡，陪妈妈熬夜。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过上幸福快乐的年。
　　三十晚上是不许串门的，辛苦了一年的庄户人，这天晚上家家过得最快乐，最开心。围着火炉，熬一壶浓浓的砖茶，炒一盘大肉酸菜炖粉条的杂烩菜，抿一口醇醇的青稞酒，嚼一口香酥的油果子，那个香味，至今想起来都馋。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了夜空，星星点点的亮光在村子里闪烁。过年的气氛更浓了。
　　大年初一早晨，开门的吉祥鞭炮声唤醒了沉寂的村庄。各家的庄门开了，厚实、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来了。这是乡亲邻居登门给长辈们拜年。“爷爷过年好”“奶奶过年好”“叔叔过年好”“婶婶过年好”……女人们相互问声好，男人们对长辈的礼节是作揖，这是一直流传在这一带很古老的习俗，双手抱拳，双脚合拢鞠躬，千万句的祝福，都包含在这个恭恭敬敬的动作中。
　　一句句问好的话语温暖着亲人，一声声祝福增进了乡邻之间的友情。从正月初一到月底，人人沉浸在年的祝福声中，家家包裹在年的欢乐气氛中。
　　在年的轮回中，父母一年年老去，我们一年年长大。自从离开老家，生活在城市里，每年都要过年。那些古老的习俗，繁琐的礼节渐渐少了。穿着时髦的衣服，品尝着一年比一年丰盛的年夜饭，但始终找不出当年新衣服穿在身上温暖的感觉，吃不出当年粗茶淡饭的香味，更没有了浓浓的年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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