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以较少的文字概括王家达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依体裁而论,他一支笔横跨小说和报告文学两个世界,而且都为全国文坛所瞩目;以题材论之,历史的、现实的、乡土的均有涉及,并且互为援引,共同组成一个有浓重王家达色彩的艺术世界。单以社会评价衡量,他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主席、省政协常委、国家一级作家。作品曾获包括首届鲁迅文学奖和徐迟报告文学奖等近十项全国大奖,部分作品译为英、法、日、韩等多种文字,并入选高中语文课本。
统观王家达多达数百万言的多姿多彩的作品,其实是由两个情结支撑起来的,一是黄河情结,一是敦煌情结。前者使他的小说九曲回环,波澜壮阔;后者使他的报告文学回肠荡气,壮怀激烈。
王家达是地道的兰州人,自小生长于黄河边;兰州大学毕业后,留城工作到现在。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他喝黄河水,吃黄河岸边的五谷杂粮,看黄河水涨涨落落、清清浊浊,听黄河人的恩恩怨怨、哭哭笑笑,天长日久,种种感触,在他心中凝起好大一个黄河结。王家达将黄河边变化无常、神妙莫测的天文、地文和人文一并融入自已的小说中。使之呈现出一种大风卷水容天括地的气象。在《清凌凌的黄河水》中,他成功地塑造了一个黄河女性形象尕奶奶。在她身上体现着双重人格,一方面年轻、俊俏、任性,常常做出一些在宗法社会里被视为“出格”的举动,一方面她又恪守传统妇道,伺候丈夫、操持家务。她的性格实际上就是黄河的性格,既汪洋恣肆,恢宏不羁,以摧枯拉朽之势荡涤着封闭的凝固的现存秩序,又气吞八荒,融古铸今,一叶皮筏,可开交通之便;两岸田园,尽收桑麻之利,维持着社稷民生。以母亲河称之,可谓名实相符。而在尕奶奶身上,她的热情奔放儿女柔情,她的坚韧勇敢不屈不挠,她的静谧若月光流泻,热烈若艳阳高照,不愧为喝黄河水长大的黄河人。《血河》是王家达写黄河的又一成功之作,从传达的文学精神看,与《清凌凌的黄河水》一脉相承,可视为姊妹篇。在这部小说中,他塑造了两个性格鲜明的黄河儿女形象:羊报和白蛇。羊报是筏子客的优秀代表,他剽悍刚猛、无私无畏,曾裸身漂流2500公里去郑州报告上游汛情,他有情有义,历经磨难,与意中人白蛇结为夫妻。在白蛇身上,则具有尕奶奶的全部性格特色,还有敢于承担一切的豪侠气概。两人的结合和最终毁灭,既是水与水的合流,又是火与火的燃烧。为了自由,他们双双献身于自由的黄河。小说在情节构造上,人物命运如惊涛骇浪一波三折;在氛围营造上,却雍容展舒,元气内敛。还应指出的是,两部小说虽是悲剧艺术,但字里行间无不传扬着黄河人生的诗情画意。农家小院的喜怒哀乐,筏子客的生死沉浮,在这无所不在的悲剧氛围里,时时都有自由旷达的花儿旋律飞扬,欢乐时一曲花儿,悲愤时一曲花儿,生生死死都离不开花儿。因此,王家达的黄河小说是一幅幅黄河风俗长卷,也是一曲曲黄河人生的悲歌和赞歌。
敦煌情结构成了王家达创作中的又一主题。如果说,他的黄河情结是感性的、抒情的,是着眼于人物的现实人生的,那么,敦煌情结则是理性的、阐扬的,是着眼于人物的艺术人生的。这集中体现在他那部名震四海的长篇报告文学《敦煌之恋》中。作者采取了以人带史、以事写人的创作手法,通过几个主要人物的命运变迁,把敦煌的历史沉积和艺术神韵呈现在世人面前。不仅如此,敦煌艺术的精神实际上是敦煌人的精神,张大千的万里追寻、于右任的慷慨仗义、常书鸿的九死不悔、段文杰的矢志不移、樊锦诗的坚忍不拔,以及众多敦煌人的忘我奋斗,他们的殉道情怀和人格操守本身就体现了敦煌艺术的真谛。正如著名学者雷达所说:“这是我们民族精神中最感人的部分,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献给祖国和整个人类的最圣洁的礼品。”以艺术标准论之,《敦煌之恋》写得恢宏大气、包容古今,历史与现实环环相扣,人与事经纬交织,艺术与人生互相生发,千年历史,百变世相,纷纭人事,作者融于心而会于手,一气呵成,宛如大河奔流,行神如空,行气如虹。而《天下第一鼓》则可视为《敦煌之恋》的姊妹篇,且“鼓”在前,“恋”在后,“鼓”是“恋”的感情积累,“恋”是“鼓”的最后完成。此篇写了黄河边皋兰县西岔乡一支农民太平鼓队自费去亚运会表演的故事。这批农民鼓手身在穷乡胸怀天下,将兰州太平鼓打向了全国,打向了世界。同样是对艺术的执著和献身,同样是中华儿女的一腔报国热忱,那击鼓的一招一式,那一个个鼓点,都是民族精神的展示。因此,虽是写兰州太平鼓,却与《敦煌之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鼓”一“恋”,都体现着作者的敦煌情结。
一者是小说的黄河情结,一者是报告文学的敦煌情结;一者是感情的张扬,一者是理性的阐发,两个情结又都由一个无所不在的总情结所统领,这就是民族不灭的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