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又向北——康定，情歌的故乡

文\陈亦新

又五点，睁开眼，耳边在轰鸣，身体像是古埃及金字塔里的木乃伊，动弹不得。世界漆黑而寂静，只有窗外的远方有星星点点的光。这是远行的第八天，可每一天都让人觉得恍如隔世。那些身后的山水，仿佛是梦中遥远的记忆，化为烟雾摇曳着远去了。

一路走来，或风雨飘摇，或山青水秀，或峰高路险，或乍暖还寒，无论哪一次境遇，都满含着刻骨铭心的味道。在某个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经历了世事沧桑的老人，在不经意的回眸间，便看透了所有的沧海桑田。

每个凌晨五点，我都坐在陌生酒店的椅子上，写着若浓若淡的文字。有时候激昂，有时候淡泊，其实都只是自言自语。但不管有没有人听，我都会说，因为这是我生命的痕迹，是另一个更高意义上的自己。

现在，康定的天空由漆黑变为深蓝，仿佛是青藏高原的湖水。没错，我在康定，在情歌的故乡。

昨日，从凉山彝族自治州出发，开往藏地。下高速后，到了一个叫石棉县的地方，它面前流过一条混黄的河，正是大名鼎鼎的大渡河。这里虽是个小镇，却是交通要道，是内地通往云南、西藏的必经之地，所以有“藏彝走廊”之称。小镇周围山高谷深，大渡河缓慢地流淌，几乎没有可看之景。于是，吃过午饭后，我们便匆匆上路了。

通往藏地的途中，再没有高速公路，只有蜿蜒无尽的盘山路。盘山路很窄，且是双行道，各自只能容一辆车通行。刚开始路况不错，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十岁那年的四川之行。那时路况不好，且天气多变，阴晴不定，甚至有时车头下雨车尾晴，所以一路泥泞，车轮经常打滑。客车的发动机一直在轰鸣，费力极了，像头陷入泥海的石牛。不过那时的风景也让人记忆深刻，不知此行是否可以看到相同的景致。

没得意多久，路况便急转直下，露出狰狞。刚才还是平坦的柏油马路，现在立马变成泥石混杂的土路，偶而还会有深坑。这可苦了我的轿车，它不停地颠簸，艰难地前行。更槽糕的是，此处山石容易滑落，极度危险，而我困在其中，无法畅通前行。旁边的越野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而过，把我的车身溅的全是泥水。一旁有两个修路工在窃笑，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千里马旁的毛驴子，于是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回去一定换辆越野车。当时买车时，我便建议过，只是父母说代步即可，不必花费太多，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的。

前面的路更糟糕，一旁的路版上写着“震后边坡松动，请注意安全”、“前方落石地带，请观察前行”等字样。而车仍在缓慢挪动，有时需要所有人下车，减轻车辆负担，才得通过。父亲哈哈大笑，说开着轿车走蜀道，真是胆大包天了。不过，这路上真是不怎么见轿车。

这样的路况有二、三十公里，一路上大家提心吊胆，生怕前面出现无法逾越的拦路虎。还有旁边的高山，若是下雨刮风，肯定会有落石。对面的山上，时而便会看到石流滚滚而下。

风景倒是很美，山体陡峭雄壮，山间缭绕着云雾。只是这样的路况，让人无法尽情欣赏。

随着山路蜿蜒，大渡河也开始露出它的真容。它狰狞着，撕咬着，滚滚而来，如千匹奔腾的黄色野马。途中经过一座铁桥时，我们停下车来，想体验一下“大渡桥横铁索寒”的感觉。

这铁桥看来已有年岁，桥体的很多钢筋已经断了。人刚一踏上去，桥便开始摇晃，我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但为了体验深刻，我仍哆嗦着往前走。脚下便是大渡河，它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汹涌至极，如一头暴怒的烈兽，容不得人有半点亲近。桥上呆得时间久了，更头晕目眩，甚至觉得铁桥也随着流水在动。于是，我们赶忙离开。

比起我们的一惊一乍，当地人显得极为淡定。面对滔天大河，面对过往的车流，他们仍是不紧不慢地做着手中的活，说着闲言碎语，一幅世外闲人的模样。

不久之后，忽然看到路边有卖樱桃的，于是再次停车。樱桃娇艳欲滴，品相非常好。一问，二十元一斤，于是买了两斤路上吃。后来才得知，这里正是“红樱桃之乡”，怪不得樱桃如此之好。

继续往前走，便到了泸定县城，正是红军飞夺泸定桥的地方。我对泸定县印象不好，它到处在修建，整个县城弥漫着钢筋水泥的味道。而且自然环境不比别处，这里的山几乎看不到绿色，像极了西北的荒山。过一个狭长的隧道时，竟然没有灯，对面的车灯，刺得人睁不开眼，非常危险。

也许正是修建，破坏了它的自然环境，谁知道呢？我不过是个匆匆的过客。只是觉得这座小县城，与这路上的风景格格不入罢了。

出了泸定县，群山突兀而起，在路旁高耸入云，遮天蔽日，有种强大的逼迫感。山路略有陡峭，一路向上。此时，发动机开始轰鸣，车身显得很重。偶尔会碰到重型卡车，它缓慢地爬坡，将别的车辆越堵越多。于是，要找准时机超车，超车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越往前行，风景越独特，带着藏地独有雄壮与神秘，显得高深莫测，又不可一世。空气很清新，略带寒气，吸入肺中，有种透心之凉。看惯了远山，习惯了呐喊，忽然行至山底，才觉出自己的渺小，再也没有了指点江山的气势。

你看，身旁的那一座座巨山，沉默间仍透出磅礴之势，顶天立地。山间烟波浩淼，看不见山顶，也看不见天空。偶尔，也有小小的瀑布飞流直下，给大山平添了几分生机。在这样的地域行走，你不得不敬畏自然，不得不敬畏比人类更伟大的一种存在。

一入康定城，浓浓的民族气息扑面而来，风马旗迎风飘扬，白塔醒目圣洁，寺院的金顶耀眼夺目，街上走着身穿绛红色僧袍的喇嘛，还有那些极具民族风格建筑，一切显得祥和自然，沐浴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一首《康定情歌》，让康定这个小城名扬天下，成为情歌的故乡，使无数人魂牵梦绕。此时，天高、云淡、风清，何不再次轻轻地哼起它：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

康定溜溜的城哟……”

雪漠文化网，智慧更清凉！www.xuemo.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