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啥痴迷地画画?
雪漠
近来,我在闭关的间隙里画画,正热火朝天呢。
没想到,我写字画画刚有个眉眼,就叫人发现了。在他们的一再说服下,我参加了深圳第十届中国(深圳)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会暨“中华佛教高僧大德墨宝精品展”,跟星云大师、净空法师、本焕长老等同场展示。没想到,这一下,有很多人关注了,反响还很强烈。
我一直爱画,但没受过正规训练,小时候,没有钱——报美术班是需要钱的。儿子陈亦新小时候也爱画,但那时一月要二十元,我们出不起,他学了两学期后,我们就忍痛放弃了。
等我有了钱,能学画画时,却没了时间。我闭关的二十年中,放弃了很多东西,如弹吉他、武术、俄语等等,除了文学和信仰外,别的我都放弃了。闭关前,我学过八年俄语,能阅读原著了,出关时,我却几乎忘光了一切。那时,对信仰的追求,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于是,我的生命整个地格式化了,只剩下了跟文学和信仰有关的东西。
因为这些原因,爱画的我,就一直没能系统地学画。
倒是买了很多画册,还有很多关于画家的传记,几乎占了满满一柜子。闲时也爱看,读了许多画。每到一处,总爱看字画,也爱山水美景,总能融入其中,物我两忘。久而久之,我总能读懂画家的心,总能读出他的苦乐荣辱。比如对八大山人,我总能读出他心中的萧索和痛楚。
后来,为了给一些文化志愿者提供生活补助,不会写字的我,开始了写字,也有人喜欢,至今,我的润笔和稿费成了广州市香巴文化研究院的主要经费来源,还能为一些文化志愿者提供生活补助。
但随着文化项目的拓展,我有些力不从心了。前些时,我们想将我们挖掘传统香巴文化的著作翻译到国外去,让这种文化也能走向世界,就联系了一些汉学家。结果发现,那些一流的汉学家,翻译费总是很高。一套厚些的书,找个一流汉学家翻译,至少要几十万。这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但不找一流的汉学家,又无法翻译得很好——因为翻译者须是精通外语且深研中国文化的专家。
我们有好多需要翻译的书,也想将那些好书多翻译几个语种,这愿望,需要很多钱。而我自己的习惯,又不愿向任何人伸手。
我于是想,我也不用募捐了,索性学画画吧。因为我老是发现,时不时的,就会有某幅画拍个几千万元。除了近些时听说茅盾的手稿拍过几千万,没听过哪个文学家的书稿拍出好价。
我虽有稿费,但很有限。我的《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三本书,一百多万字,写了二十年,印了好几版,稿费也只有十多万元。呵呵,距那些几千万的画,仍是太远了。
我就想,索性,我也画画算了,不小心画幅好画,遇上个行家,就能翻译好几本书。呵呵,这想法,有趣不?
就这样,我与世隔绝,进行闭关。我先熟悉水性、墨性、笔性、纸性。几天之后,它们就成了驯顺的老牛,点滴心绪,也可入墨。这时,我才安住于自己的真心,流出那“无我大爱”。
我的画画,也跟我写字一样,“灵光乍现之后,我便远离了所有的书画概念,忘了笔墨,忘了美学,任运忆持,不执不舍。妙用这空灵湛然之心,使唤那随心所欲之笔,去了机心,勿使造作,归于素朴,物我两忘,去书写心中的大善大爱”。几天过去,那画,便也跟我的字一样,便如注入了神力,涌动出无穷神韵了。尤其是那些抽象画,竟然是神头怪脸,别有味道。
我画画时,像抟泥小儿一样,只有乐,只有玩,而无其他。这跟我的写字无异。字和画,对我来说,其实也是一个东西。
就这样,当我心无杂念却灵光四射时,就会有一种属于它的味道。这味道,往往也能传染给看画的人,也让他们感受到那种味道。也许,喜欢我字画的人,喜欢的,其实是我字画里的那种味道。
记得那一天,我一口气画了很多,都是怪怪的,有一种雪漠的古怪味道。
老婆狂叫:进入大师行列了。
好可爱的老婆。她总是这样。她眼中的老公是大师,她眼中的儿子也是大师,于是,她夸呀夸呀,说不准我们就真成大师了。很多有大师潜质的人,要是叫父母老婆骂呀骂呀,也会信心大失,成为庸人。
还有一个学生也叫:真是太八大了!她美院科班出身,每一张口,便称八大。她一叫,我毛骨悚然,怕人听到,骂我们疯子。果然,我一复述,陈亦新就正色道,这话,这儿说说可以,要是外边说,人家还当你疯了呢。
我连忙说,当然当然。
好多人都喜欢拿我的字画跟某某大家相比,有人比弘一,有人比八大,有人还说,看了我的字画,再去看其他的一些字画,竟索然无味了。这样的说法很多。其实,我告诉大家,我写字、画画的秘诀就是玩,没想过要超过谁的,当然也没想过要成为大师。后来,连画画最初的意图,我也忘了。我就是没心没肺地玩。一手的墨,一脸的开心专注,一脑子的没杂念却有趣味。
因为最初有一种信仰上的意愿,信仰之力就带来了满腔的热情,也将玩赋予了一种神圣。这玩,就有点像朝圣了。当然,这神圣里,也不乏一种滑稽。我明明知道,玩笔墨,我是玩不过那种专业高手的。我只能玩想象力,玩趣味,玩味道,玩境界——不过,境界是啥呢?呵呵。
只想着玩的我,却得到了专家的高度认可,这次我参加书画展并大获好评的事,也不胫而走了。当学生告诉我,新华网、人民网等好多媒体都转载了那消息时,我心中只觉有趣。他们不知道,这次展出的,只是我闭关所得中的冰山一角,还有大量的“玩”品,还藏在我关房里呢!
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雪漠最有意思的,其实是抽象画。为啥?我的心,总是比笔自由。只要不管那些技巧之类,将心中之气象弄到纸上,就会有一种雪漠的味道。一位画家说:“雪漠的字画很烂漫,像李白的诗,他只管将胸中之气啸吁而出,便自成格局。”这话,不知有无道理?
关于我写字画画的秘诀,我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引录如下:
去机心,得天趣;
有静气,无规矩;
轻雅美,重丑朴;
任自然,效童稚;
推敲无笔墨,
恍然有天机。
无愁河边赤子笑,
熏风月下闻蛐蛐。
——2014年6月4日写于雪漠文化网雪漠禅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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