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搞及其土壤
雪漠
时下,关于恶搞的话题越来越多,有识者大多对恶搞深恶痛绝。相较于一般的愤怒声讨,我却更愿意挖掘恶搞的根源。
我将恶搞分为大恶搞和小恶搞两种。人们深恶痛绝的,其实是小恶搞,它仅仅是针对某事某人,其范围不大,危害也相对轻一些。
而我视为大恶搞者,却成了人类摆脱不了的梦魇。自从有了文明,人类就开始了那种恶搞。一直到了今天,我们仍然沉浸在恶搞的氛围里。换言之,人类的文明史,有很大一部分其实也是恶搞史。
只要我们翻开历史,就会发现,无论在世界史,还是各国史,甚至地方史中,人类顶礼膜拜的,大多是屠杀同类的人。屠杀的人类越多,越被人类视为英雄,如成吉思汗,如拿破仑,如亚历山大……他们杀的人越多,受人类敬仰的程度就越高。人们歌颂他们,向往他们,正是在这千年一致的颂扬声中,屠夫们被罩上了英雄的光环。文明史因此被异化,渐渐成为一部颂扬屠杀和暴力的历史。久而久之,对强权、暴力和屠杀的向往和膜拜,形成了人类的一种集体无意识。
许多时候,当你将目光转向历史,并以人类作为参照时,你才会发现我们的价值体系竟完全是颠倒黑白的。比如,穷兵黩武六出祁山制造了无数寡妇的诸葛亮受到了千古敬仰,为节约蜀国百姓的脑袋不惜放弃皇位的刘禅却被嘲弄至今;壮志饥食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让数以万计的母亲失去儿子的岳飞成了民族英雄,而为南宋的和平做出了贡献的秦桧反倒跪在好战者坟前;被百姓称为“曾剃头”的曾国藩也成了一代伟人“独服”的楷模……那些糟蹋百姓脑袋的“英雄”们尽管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对他们的讴歌。因为岁月之水可以冲走屠夫的尸体,但却冲不走讴歌屠夫的文字和声音。一代代的屠夫们死了,一曲曲暴力和恶行的颂歌却被写进了历史,成为新一代人类灵魂的滋养。人类就是在这种颠倒黑白中,渐渐泯灭了良知,成就了大恶搞的土壤。在这种土壤里,人类本性中的恶的欲望种子就会发芽开花,进而结出恶的果实。罪恶的战争,就会成为人类无法摆脱的噩梦。
时下的小恶搞,也是在这种大恶搞的土壤里滋生的。因为崇尚暴力,追求欲望,消解高贵,新生的人类再也没有了道德底线。灵魂的殿堂已倒塌,神的名字被赶出了心灵。人类不再追求伟大,不再追求崇高,不再追求人格的完美,对感官和欲望的满足,已成为许多人追求的全部。为了让这追求合理化,人们给了它一个很美的名字:真实。而人性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如善良,如梦想,如向往,反倒成了恶搞的点缀。因为恶搞可以吸引眼球,可以成名得利,可以有许多看得见的好处,可以鼓噪着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制造一种繁华虚浮的假象。因为没有信仰,生命里找不到着力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恶搞他一把,消遣一下有些人心中的完美和伟大吧。于是,天地间充满了恶搞的声音。
我曾在沙漠里见过一个拜月的狐儿,它的拜月,据说是想成仙的。我们且不管它们是否真的能成仙,这至少说明它有一种灵魂的追求。那有着形而上追求的狐儿,显然已远远地超过了恶搞的人类。因为,狐儿虽长了动物的身子,却有着恶搞的人类所没有的向往和追求。而那些恶搞者,在我眼里,仅仅是混世虫而已。
那些混世虫,是真的不如拜月的狐儿的。
――2014年3月26日修订雪漠文化网(www.xuemo.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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