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那你娶我吧
奶格玛带我去了一个更加美丽的所在。那儿鲜花更美,一丛丛的花喷着迷人的香气,更像一个个美丽女子在朝我笑。我的体内和心里,涌动着陶醉和大乐,那是我向往了许久而不得的乐。只是我分不清是禅乐还是欲乐,似乎是多种乐糅合到了一起。
奶格玛问我:你拿什么供养我?
我马上掏出了金子。
奶格玛笑了,说我不需要这个。这儿的人,用不着这些废物。
你有没有更好的?
我于是说,那我将我的身口意供养你吧。
奶格玛说:你知道身口意供养的真正含义吗?
我说我知道,就是我的生命和灵魂都从此都属于你了。
奶格玛说,那好,我们结婚吧。
我马上想到了以前司卡史德说的那种胜义的娶。我想,我不能再犹豫了。只有傻子,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于是干脆地说,好的。我的生命都是你的,你愿意做啥,我都愿意的。
我马上看到无数的美丽女子云集而来,她们带着各种世间罕见的珍奇。我在许多圣者的传记中看到过类似的情形。我很高兴,我想,想来奶格玛所说的娶,便是双修的另一种说法。我早就知道这是证悟的捷径,司卡史德就是这样一夜间证悟的。说真的,那时,我其实渴望得到空行母的亲睐。
那些女子忙碌之后,一间洞房出现了。
我无法跟你说那洞房之美,那是人间不会有、只能感受、无法描绘或表述的美。我仅仅是看了它一眼,就被它融化了。我甚至觉得自己进入的,是一种殊胜至极的境界。当然,关于它的真相,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就是在那种陶醉状态中,我娶了奶格玛。
7、漏乐之事
我没有说双修,而说“娶”,原因很简单,我跟奶格玛享受到的,真的是五欲妙乐,而不是清净的禅乐。当然,那时的我,是没有办法分辨的。要知道,对于一个没走过迷宫的人来说,你叫他说出走出迷宫之法,显然有些勉为其难。那时,我只有一腔的虔诚和信仰。我想,既然我将身口意供养了她,那她叫我做啥,我便做啥。
开始,我还能想到那个等待中的莎尔娃蒂,但我的心中没有歉疚。因为,在我的眼中,奶格玛是我的上师,而不是妻子。正是这种宗教情感,消解了我对莎尔娃蒂的歉疚。而且,在另一种潜伏于心中的情感中,奶格玛已跟莎尔娃蒂合二为一了。那个等待我的莎尔娃蒂渐渐淡了,成了那个渐走渐远的影子。在圣桶的多年里,我没有得到过莎尔娃蒂的任何讯息。
有时,我甚至认为,莎尔娃蒂,其实也是奶格玛的化现。
就这样,遗忘的是大雪覆盖了莎尔娃蒂的许多痕迹。只有在一些偶尔的不经意的瞬间,我才会想起过去的岁月里,曾有过那样一段醉人的柔情。
我跟奶格玛在洞房缠绵着。我同样分不清时间。那时候,时间似乎消失了。奶格玛的身上同样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香气。我跟她在无尽地缠绵之后,感受到的,只有陶醉的大乐,而不是厌倦和疲惫。你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真是人间最美的享受。
按老祖宗的说法,女人是有各种类型的。有些女子,是不可碰的,任何男人一碰,其生命之精,便会被吸走或是流失。而世上有一种玉女型的女子,任何男人跟她接触,都会得到无上的益处。奶格玛便是这种女子。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时是没有时间的――我将跟她的结合,当成了传说中的双修。
不久,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那是一个可爱至极的小女孩。她聪明万分,善解人意。她有着羊油一样滋润的肌肤,有着金色的头发,有着百灵鸟叫一样欢快的笑声。
女孩的出生,给了我更大的快乐。你不知道孩子朝我笑时我有多陶醉,她第一次叫爸爸时我的多惊喜,拥她入怀时我有多满足。那真是天人才有的乐趣。
那时节,得到女儿后的喜悦让我忘了过去的许多经历。它像一柄刷子,扫平了记忆中的许多痕迹。
女儿三岁时,儿子出生了。我享受着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我觉得,这时节,我的人生才算真正圆满无憾了。奶格玛给了我男人的感觉,儿女们给了我父亲的感觉。此前的一切经历,给我的,只是一个行者才有的生命体验。没想到,以前我视为畏途的红尘生活,竟让我如此销魂……是的,销魂。这个词儿,真是最恰当的形容了。
但我仍然没有忘记我的信仰。我甚至认为自己一直生活在信仰里。因为我仍在诵经,仍在跟奶格玛双修――那时,我其实分不清双修和俗乐的界限。
我在那种自以为是的双修中乐此不疲,充满着崇高和情欲混合成一体的感情。那时,我忘了一个标准,信仰的本质其实是破执和利众。我不知道,那时我其实已陷入了另一种执著。
我老是用过去似是而非的宗教概念解释我的生活。我老是陶醉于现有的一切里。我其实是在自己安慰自己,用自己能接受的方式说服着自己。我甚至被自己感动了。我不知道那感动其实是在作秀,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作秀。我沉醉在自己秀给自己看的那种信仰里。
正是在我已经变异的话语体系中,我将那两个孩子当成了投胎的菩萨。要知道,在密乘的说法里,当那些投胎的菩萨需要时,你是可以放出自己的精液的。当然,即使不是为了生下菩萨,我也愿意为了奶格玛献出我的一切。几乎在每次“双修”中,我都愿意供养出我的“甘露”。
正是在这种语境中,我虽然知道自己在行漏乐之事,但还是有种为信仰献身的崇高感。
8、骄傲的儿子
在儿女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教他们一些宗教仪轨。教他们念诵,教他们观想,教他们画各类坛城,教他们打坐。我认真地教他们修习大礼拜、百字明、生起次第和圆满次第。那时,我只想培养自己的儿女。我甚至不想回藏地了。
可怕的是,莎尔娃蒂,也成了一个遥远的梦。虽然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我也会想到她,但我会找出理由,说服自己不再去想她。我想,她定然早嫁人了。因为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信。我甚至能想象出许多她跟别人亲热的画面,来掐断自己的歉疚,让自己的心安宁一些。
在女儿十八岁、儿子十五岁时,我已将得到的所有密法都传给了他们。我将所有父续部的密法传给了儿子,将所有空行类法脉传给了女儿。
奶格玛仍很美丽。她操劳着家务,除了每天做她该做的功课之外,将大部分时间用来教调儿女。她做着很多家务,做着那些虽消耗着生命、但却不得不去面对的琐碎事务。我常常被她的无私奉献所感动。我坚信,我的妻子是真正的奶格玛。
在父母的教育下,儿女进步得非常快。儿子很快就俱足了世间的八种成就,他有了天眼通,能见人所不能见,能看到三千大千世界的所有景象。他有了天耳通,能听到任何空间的众生的心声。他有了神足通,能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他的飞剑让他能取千里之外的仇人首级。他的眼药成就,让他能看到地下的宝藏。我们于是富贵无比。我们的房子像宫殿一样美丽。那时节,王室老有人来欣赏我们的住房。我们的家,充满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尊崇和安乐。
几乎每一个到我家的客人,都希望儿子向他们表演神通。儿子老是像踩烂泥一样,将石头跺成一片狼籍。他时不时就在空中打坐,屁股下自然生出很大一朵宝莲。女儿则成就了忿怒空行母法,她的眼睛一扫,就能摘下树上的所有果子。天空飞过鸟儿,女儿只要轻喝一声,鸟儿便会石子般落地。
他们真是菩萨转世。他们的成就,是那时的我望尘莫及的。要知道,我那时俱足的,只是增息怀诛成就,我需要借助仪式和坛城的力量才能达成愿望。而我的女儿,几乎做到了生杀自如。
只是儿子有个毛病。他认为自己已得到了最究竟的成就,像骄傲的公鸡那样顾盼自雄。他老是施展那些神通。他赢得了无数的喝采。他最大的毛病就是,由于跟我过于亲近,他更愿意将我当成父亲,而不是上师。这让他不能得到传承内更大的加持,不能进一步突破自己的障碍,得到真正的大成就。
我老是对他说,儿呀,虽然你得到了许多无上妙法,但你一定要明白,所有教法中最殊胜的是上师法。你还是要多祈请上师,虽然我是你的父亲,但更是你的上师。上师的体性是三世诸佛和二十四个空行圣地的金刚亥母。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所以,除了你在修持密法时必须诵的那些咒子外,你的心中,一定别忘了祈请上师,一定要至诚念诵“喇嘛千诺”。同时,你还要明白,即使在你持其他咒子时,你的心中也要明白,那些咒子的体性其实跟“喇嘛千诺”无二无别。没有游离于上师之外的本尊,没有游离于上师之外的护法,没有游离于上师之外的空行母。要知道,那无量的空行母,其实都是上师的化现。上师是本尊空行护法的总持。当你念诵 “喇嘛千诺”时,你其实是在念诵三世诸佛和所有空行母的心咒。所有对上师有信心的人,在临终时只要念诵“喇嘛千诺”,金刚亥母便会迎接他去往净土。你一定要明白,这净土跟密严刹土无二无别,跟所有佛国无二无别,跟二十四个空行圣地无二无别。当你往生净土时,就等于往生了三世诸佛的佛国和空行圣地。对于证得了究竟的人来说,它们是无二无别的。但对于那些没有消除二元对立、带业往生的行者,他们尚有分别心,那么,他们便能看到空行净土中有诸多光道通往密严刹土、诸佛国和各空行圣地。所有往生净土者,都会得到金刚亥母的特殊加持,疾速成就,随愿前往任何佛土。当然,你要明白,这仅仅是一种权说。因为当你证得了究竟之后,就会明白,那净土便是诸佛国土,它们是真正无二无别的。
但无论我如何教调他,都改变不了他的骄傲。
无数的人拥向儿子,成为他的弟子。他很像在本波时的童年的我。他开始授徒。他已经不太爱听我的话,不再进行深一层的修持了。事实上我知道,他的成就,仅仅是生起次第成就,还属于有为法的范围。我告诉他,儿呀,要知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不可执著的。儿子哪里听得进我的话。要知道,证得神通的人,他最大的障碍便是那神通本身。
儿子老是表演他的那些神通。他甚至时不时跟人斗法。那时节,跟他齐名的,是一个婆罗门的女儿。从外相上看,两人的神通不相上下。
但我那时便知道,那女子,其实是个食肉的罗刹。
她早想收拾我儿子了。
(《无死的金刚心》 雪漠(XueMo)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出版)
附:“雪漠禅坛”现场听讲申请表.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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