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的地域性和超越性
——从《野狐岭》《一个人的西部》谈起(4)
时间:2015年9月22日晚7:30—9:30
地点:山西大学
嘉宾:雪漠、王春林
主持:陈彦瑾
读者:我想问一下雪漠老师,西部对您的启迪,对您精神的升华,还有对人生的思考,那么,为什么您要离开西部并且要定居到东部?
雪漠老师:一个人只有走出去,才能发现身边的宝藏。大家看过《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那个耶路撒冷少年,一直想寻找上帝在梦中给他的那个提示,在埃及金字塔旁边的某个地方有金子,有宝藏。然后,他就走出去,到那个地方遇到强盗之后,当他说自己是为了这个梦想而来的时候,强盗哈哈大笑,说,上帝还告诉我,在耶路撒冷的哪个教堂的哪棵树下埋着宝藏呢!于是,少年就知道了家乡的那个地方有宝藏。我就是那个少年。一定要记住,必须在心灵上走出自己的生存环境,感受到另外一种高度之后,回来才能发现身边的宝藏,包括超越性走出,和生存的经验性、体验性等都非常重要。我的回答是这样的。
那么。我紧接着提一个问题。我希望春林老师给我们讲一下,我一直在追寻这个问题。西部文学下一步怎么能走向更大的一种辉煌?我希望他给我们讲一下,因为我一直在追寻这个问题。因为春林老师有这个实力,有这个眼光。他认可西部文学,或者认可雪漠的同时,还希望有一种建设性的东西。他有一种大批评家的思想和激情,有那个势,所以我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把同学们提问的时间借给我一次,我们请春林老师讲一下这个东西。
王春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西部文学的未来如何,或者西部文学怎样就能达到一种更理想的状态?其实,西部文学的提出到现在好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是吧?我还专门去查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有“西部文学”这个说法?最早的时候还不是文学界,最早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中篇小说《棋王》,《棋王》的作者叫钟阿城,钟阿城的父亲叫钟惦棐。钟惦棐是著名的电影理论家,他在八十年代初期的一次会议上,最早提出所谓“西部电影”的概念,然后由西部电影又衍生出“西部文学”这样一个概念。
首先,这里面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什么是西部?大西北的那些地方就是西部。西藏、青海、新疆、甘肃、宁夏,我们一般的印象好像都认为是西部的范围。那么,陕西算西部吗?陕西文学也是西部文学是吧?但是,各位请注意,如果说陕西文学也算西部文学范畴的话,那我们的问题就来了。各位可以想象一下,贾平凹的那些小说算西部文学吗?《白鹿原》是西部文学吗?你要说他不是西部文学,他就在西部,他应该属于西部文学。但是我总觉得很诡异,一定要说《白鹿原》是西部文学,那对《白鹿原》的理解和定位可能有问题。为什么我们谈到《白鹿原》的时候,或者说谈到贾平凹的时候,我们说它是西部文学的时候,我不知道其他朋友怎么理解,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反正我自己是不愿意这么来理解和判断的。
在这个意义上,我跟陈彦瑾可能有点分歧,我还是要坚持这一点。她把雪漠看作西部文学优秀的一个代表作家,这个我是认同的。但是,她坚持非要把他仅仅局限到西部的意义上来理解雪漠,我觉得看轻了雪漠,真的是这样。我觉得把雪漠当做当代汉语叙事非常重要的一个代表性作家,可能是更好更恰当的一个定位。正如,同我们把贾平凹看做是当代汉语叙事一个重要的代表性作家,我们把《白鹿原》看作是当代汉语叙事一个重要的代表性文本,这么来理解可能更有道理。
所以,我的结论是,西部文学的辉煌和发达,它的一个前提是要消灭西部文学。当你消灭了西部文学,当你摆脱了西部文学在你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和印记,我们想到雪漠的时候,只想到是一个中国作家,是对人类存在进行深入思考的当代汉语叙事的作家。当我们不再想到你是西部文学的代表作家,一个西部作家的时候,你可能就成功了。未来的西部文学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走出西部文学,消除西部文学的因素,不再靠所谓的西部文学来招徕读者,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前提。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偏见。
雪漠老师:真的就是这样,春林老师刚才谈到的是另外一种文化的打碎。我也总是在打碎自己,永远在打碎自己,一直在打碎自己。但是,陈彦瑾她定位我是西部文学,主要是她的好心,我理解。她一直想让我走出某一种东西。因为关于雪漠,一定要注意,雪漠是一个众说纷纭的人物。在很多地方有不同的,各种各样的说法,你不可否认这个东西。当我定居到岭南的时候,因为我的某些势头超过了个别的一些作家之外,他们对我有了一种伤害性的东西——春林老师你可能知道这个——他会把雪漠的很多东西妖魔化。所以,后来为什么陈彦瑾一直强调西部文学,一直强调西部文学的时候,她其实是想打碎那种妖魔化的东西。她宁愿用一种对雪漠来说可能很不公平的文学语言,来吸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泼在雪漠身上的一种妖魔化的污水。因为雪漠有大量的读者,有大量的铁杆粉丝,他们其实很喜欢我作品中那种精神性、文化性,包括信仰性的东西。在任何一个城市里,我去的时候都有很多很多的铁杆读者,这是一个事实。任何地方,任何城市都有,包括今天在座的山西的朋友,在我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在最近山西的很多活动中,以志愿者的形式对雪漠进行了广泛的宣传,他们自己印了很多《一个人的西部》的宣传海报,到处发给朋友们。很多读者我不认识,但他们自愿地毫无功利地做了很多事情,我非常地感动。在任何城市里,都有这样的一些读者,其实他们是通过另外一种形式对中国文学出现的某种精神性的作品,表示了一种认可。
但是,如果一些心胸狭窄的作家,发现这种现象的时候,他会进行一种妖魔化的宣传。于是,为了打破这种妖魔化的宣传,陈彦瑾宁愿把雪漠贴上“西部作家”的标签。明白了没有?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说雪漠是西部作家的原因。第一定位是作家,第二定位是西部。大家一定要明白,我一直老是说作家雪漠、作家雪漠,甚至糟蹋自己,我一直在糟蹋自己,打碎自己。为什么?消解自己。在这个时代做事太难了,朋友们,如果没有一种追求,没有一种精神性的东西,人们看不起,一旦有这种东西的时候,就会有无数的贼溜溜的眼睛,他认为你的成功侵犯了他,他会制造出无数的谣言性的东西来消解你、侮辱你。一定要明白这样一种事实。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陈彦瑾她一直把雪漠定位西部作家,就是这样的。
事实上,我告诉大家,我的心和王春林教授是一样的。我其实是一个人类作家,甚至不是个中国作家,如果把我定位成中国作家,我都觉得不对劲,我都觉得可能对我是一种低估。因为我的《西夏咒》,包括《野狐岭》等作品,其精神内涵都提升到了人类的高度。
这一点,刚才春林老师说得非常好。所以,我既感谢陈彦瑾对我的爱护,又感谢春林老师对我的期待,他说的真是我的追求。我甚至不愿意把自己定位为一个作家,我更愿意定位成类似于人类艺术家、思想家这样的一种东西,能够对人类文明作出贡献,而不仅仅是写出几部作品。而是想靠作品这个杯子,来承载我们中国文化中超越的一种水,给目前的世界注入一种新的文化基因,我都有这样一种野心。因为中国文化中有许多非常优秀的东西,直到今天仍然被尘封,而世界上无数的人生活在热恼中,被自己的欲望控制着,不可自拔。人类灵魂中超越的东西其实被屏蔽了,处于休眠状态,我一直想激活它。我的很多作品,其实激活了读者自身的生命基因,激活了他们身上一种精神性的东西,于是我就有了很多很多的铁杆读者和粉丝,就是这样的。我非常感谢春林老师对我的期待。目前,我正在向这个方向努力。谢谢!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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