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的狐儿——《拜月的狐儿——雪漠的情诗或道歌》精选

1

你拜

朝那轮大漠的月儿

五百年了

山已老，水已老

那片相约的海底

已成为红尘中最高的山坡

撕一片云彩掩了脸吧

莫让沧桑种进额头

卿不见，黄尘弥漫的天边

正滚来搅天的风沙

那岩窟里修道的行者

鬓上已长满乱草

大漠的兔儿正肥

兔鹰心虚地飞

骆驼刺刺不着骆驼

绿色是滋养千年的梦

终于有了那滴血的黄昏

一声娇笑，狐装逝去

沙浪里娉婷着

笑盈盈的你

那个黄昏梦断了驼铃

那个黄昏无一星风沙

那个黄昏是销魂的瞬间

那个黄昏是凝滞的千年

成仙的路断了

你说不在乎

不在乎就不在乎吧

那候你的行者

快成化石了

2

比翼

在那个叫祁连的山下

绿色是你滚动的情韵

听说祁连是“天”的匈奴话

管它呢，只知道

这行者，还有个名字叫郎君

掬雪水洒来

便将千年的热恼消了

任这个冤家洒吧

他说过洒一把

便有百年的相聚

五十个百年有多少，狐儿？

你摇摇头

狐媚的眸子是梅熟时的雨

你总说该成块化石的

任这冤家

洒他个千年万年

明知不该说海枯石烂明知

山添了皱纹

海已成荒漠

那么天呢

那么地呢

那么就地老天荒吧

那时，任烈焰焚了你个狐儿

与这个叫郎君的行者

同为法界的粉尘

3

沿着漫长的时空隧道

从唐朝走来

洞里的风是千年的闲话

一晕晕荡

黑蝇在暗中冷笑

瘦妖在风里跳舞

寒流的尽头有一个洞穴

洞穴是嫉妒的女巫

你说这便是地狱的路了

总怀疑

你原该说的是天国

有你红尘即天国

无你天堂成地狱

这不，你盈盈一笑

仙乐便响了

洞幽

更幽的是你

你说无悔

堕地狱就堕地狱吧

那穿越时空邃道的寒流

从此激荡了情韵

4

这一个象牙床好大

怕已高过天了

是你吐出的象牙化的吗

人们却叫它山

山大

天地间只有它了

山小

山里只有你我了

是怕热情沸了这池寒水吗

声声呢哝

强抑的

定然是激荡了百世的相思

该披婚纱了

拜月的狐儿

听，天乐响了

铃儿、鼓儿、仙女的歌舞

最销魂的

仍是你狐媚的笑

自从一遇你后

人间就少了一个词

5

牵手

在雷台湖里

雷台是祭雨的台

你眼里的雨就是这儿祭的吗？

千年万年的

莫非就成了这湖

月美

蛙儿一个个唱歌

是唱“萍聚”

还是“千年等一回”

不懂

这石拱咋看也像鹊桥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听到王母冷冷的笑

怕吗？你摇摇头

月亮走

你也走

想走到月亮上去吗

那个偷灵药的嫦娥早已悔了

你一飞

红尘便多个后翌

只是那射日弓不指月儿

一个叫苏轼的词人说

西北望，射天狼吧

天狼就天狼

射狐儿也成

你总在鬼鬼在笑

知否

天狼也罢，狐子也罢

早中了

一个洋鬼子的暗箭

那个叫洋鬼子名儿好怪

叫什么丘比特

雷台湖因之成了酒池

世界醉了

都醉成一晕梦了

你又在梦中醉去

梦的尽头是一丛海棠

海棠是新婚的裙裾

寻梦

沿着那无语的台阶

姗姗来去

人都说那是大理石做的

你说，这便是大理国了

大理国美

大理国是梦中的伊甸

大理国的王后是你

袅袅婷婷

高贵到天庭了

6

又一点黄尘自天而来

你说是沙暴到了

那玩艺真那么可怕

瞧你，只差喊天了

却不沙暴来自何处

一川大大小小的石头

在戈壁上咕噜噜滚

是风吹来了沙呢

还是沙搅起了风

抑或

是沙窟里老狐在喘息

不知就不知吧

风终究是风

想吹就让他吹去

千年了

也没把因缘二字吹去

倒是地老了

皱纹滚滔成万里黄沙

黄沙掩不去你脸上的玫瑰色

玫瑰是新娘的颜色

一提新娘你笑颜如花

老说迟到五百年了

昼里梦里

总在演这个角色

那就当一回新娘吧

美死个你，狐儿

你总说沙暴上头有你的太阳

太阳是你生命的图腾

风沙由它尽情啸卷

只要太阳存在

心中就有爱的温度

爱其实是个惨白的字眼

总不如你眼中的雨

还有那梅花似的足迹

点点滴滴

寂寞的沙海因之而喧闹

这大漠

没你狐儿

那才真叫个荒呢

7

挥挥手

还是到山上去吧

山高

高到太阳里了

太阳里有个亥母洞

洞是我命中的乐曲

念珠握在手里

木鱼在心头敲响

黑衣是今生的袈裟

高屋是前世的岩窟

你不是也在拜月吗

一次次拜

一行行泪

真到那个广寒宫里去吗

你不听苏轼已劝了千年

高处不胜寒呢

老想说

寒了就加衣

彩云是你的裙裾

系了那五彩的屏风

做那个追日的夸夫

听，那一曲《牵手》真美

是不，拜月的狐儿？

《拜月的狐儿——雪漠的情诗或道歌》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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