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众:您身边的人,包括您的儿子、侄子,他们都有实证吗?
●雪漠:他们都在实践,这个问题让我的儿子来回答你吧。
●陈亦新:在这儿发言,我确实诚惶诚恐,因为这里有很多大学者、专家,还有很多朋友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我要说的第一点就是,今天和我一样的人有很多,有的人在摄像,有的人在照相,还有一些人会记录大家的联系方式。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我们以后出一些书刊或者杂志时就会给你们邮寄。我们平时所做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像蜘蛛网一样,把书刊、杂志或者视频等等东西尽可能地发散出去,影响更多的人。
在这里,我想谈谈我心里的大手印,以及大手印文化。在我看来,它是跟神通无关的。我曾经跟我的爸爸说过一句话,也许是玩笑,我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神通是什么?是慈悲。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释迦牟尼佛背了多少座山,或者一根手指就能穿透一棵树之类的说法,没有这样的事。他流传下来的,都是一些慈悲、孤独、悲悯的话语,后来成为了我们所研读的经典。当然,也有很多舍身利他的行为,它们都是照亮我们心灵的太阳。我心目中的大手印文化也是这样。我认为,它不是某个藏宝阁中藏了多年的宝物,也不是人家后院的枯井中埋藏了千年的古董。它一直都存在着。它是一种世界观,是一种人生观,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以前有人告诉我修佛修的是来世,道教修的是今生,我说我不这样认为。我总结的佛教就是四个字:利己利众。很多时候,利己就是利众,利众就是利己,它们是分不开的。当我们明白、快乐、清凉之后,就会少一些贪婪、嗔恨、愚昧,多一分宽容、包容、慈悲。如果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当下都活得明白、清凉、快乐,就构成了一个明白、清凉、快乐的人生。所以佛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如果我们在大手印的影响下,少了一份愚昧,我们的心灵就得到了净化,我们的人生也会随之改变,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大手印文化。
当然,大手印文化是没有任何概念的,它就像空气一样。可能远古人根本不知道空气的存在,但远古人难道不在呼吸空气吗?我们说的山顶洞人知道空气的构成吗?但是他们仍然在呼吸。氧气不是我们发明的,但它一直存在着,不管人们知道它,还是不知道它,都不会影响它的存在。大手印文化也是一样。那么为什么它叫做“大手印”呢?大,就是大境界,大胸怀;手,就是积极入世地做事,是形式;印,就是完成一种超越。我教学生写作文的时候,就告诉他们一定要有内容,没有内容就会言之无物,但同样也要注意表达形式,没有形式就无法体现你的内容,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大”、“手”、“印”三个字的关系也是如此。这就是我们这些年轻人所认为的大手印文化。
◎听众:这属于你思想的范畴,能不能再谈一些形式上面的东西?比如说,你爸爸什么时候开始教你大手印,你什么时候开始实修的?你每天打坐多少个小时,你的精神和生理上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陈亦新:北京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企业家,他在老家请我吃饭的时候,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他说你女朋友信佛吗?我说我从来不问我女朋友信不信佛。为什么我从来不问她呢?因为我相信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方式,包括言行举止,都一直在影响着她,熏染着她,在告诉她大手印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大手印行者要有一种怎样的行为。要是我问她,你信佛吗?她说信,但是一走出这个门,心里连个“佛”字都没有了,那有什么意义呢?我见过许多出家人,佛堂上比谁都虔诚,但一出佛堂,就什么都不是了。如果谈到形式上的修行,我一直都在诵咒,也在打坐,这个是从1995年、我七岁的时候开始的。这个我记得比较清楚,因为我们那儿有个非常著名的圣地,在那里我们有个很特殊的因缘,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正式修行的。我们有一些非常详细的仪轨和宗教化的行为,这些东西都非常重要,但是我觉得,修行者应该注重的,不仅是这些仪轨和行为,更是将它们所承载的精神化为一种阳光一样的东西,让它们真正地照亮自己的心。就是说,我们需要仪轨,也需要在精神上更上一层楼。比如说,我不问我女朋友信不信佛,但是我相信,她今天能离开三千公里外的家,离开父母,离开朋友,来到樟木头那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又跟着我来到北京,做很多大家看不到、但她一直在默默付出的事,她所有的行为,本身就是佛教所倡导的东西。
◎听众:那么你觉得自己离大手印的最终境界,或者说最高境界,还有多远?
●陈亦新:这个我不知道,也没法回答你。来北京的第一天,朋友去接我的时候塞车了,我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我说,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他说,你不能用多远来形容,因为可能只有一百米,但这段距离你可能要走很久。所以我不知道我离大手印的最高境界还有多远,但是我一直在做。大手印文化一直在影响着我,影响着我的言行举止,影响着我的每一天,也影响着我身边的人,我觉得这就够了。我不去追问最后的终极是怎样一种情形,也不去追问最高境界是个什么样子,我仅仅是安然地、坦然地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活一百岁还是八十岁。我只是每天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去追求结果,也不去追问境界,因为我每天都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当然,有这样一个父亲,我感到很骄傲,也很自豪,每天能从他那儿汲取一点儿营养,我觉得就已经足够了。
◎听众:你现在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环境里。第一,你衣食无忧,因为你父亲已经说了,他的稿费和工资可以支持你,你不需要有任何想法;第二,你精神富有,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还有这样的一个精神宝塔。其实我们更多人关注的事情,或者是也希望你能关注的事情,是你把自己实证的过程告诉更多的人,让他们知道自己在今生今世里,依照这条路也是能够实现一些东西的。你所说的,不问女朋友信不信佛,或者只做自己的事情,对那些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对大多数人都没有意义。之所以让你来说,是因为你非常干净,不复杂。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不是实证到了这样一种精神上的快乐,进而改变了自己,或者说得通俗一些,就是你有没有得到神通?神通不是我们的追求,但它是一种示现,佛之所以有神通,就是为了给大众一个示现,告诉你这是可以的。为什么要打卦?打卦就是为了给你一个示现的方式。所以,比起你的成长经历,我们今天更想知道的是你在实证的过程中得到了什么,真正做到了什么,能不能把你做到的这个东西用更多的方法传播出去。
●陈亦新:第一,我不追求神通。我觉得神通这个东西不重要。关于它,可以有很多种说法,比如说照相机也有神通,它可以把人定格下来,变成无数个光盘,让无数人去看它的神通;电话也有神通,我在三千公里外打一个电话,就可以给老家的奶奶说一些事情,或者给别人传递一些东西。还有,刚才这位老师私下在问:穷人怎么办?我非常喜欢一本叫做《八十四大成就者传》的书,它里面虽然没有记录一些详细的教法,没有告诉你如何循规蹈矩地做一些事情,但是它讲了很多成就者是如何从凡夫一步步升华的故事。这些故事里面什么人都有,有骗子,有妓女,有国王,任何社会阶层的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影子。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成就,所以说,穷人也好,富人也好,忙碌也好,不忙碌也罢,都有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只要如法地精进修行,都可以达到某种成就。我认为,好多时候烦恼与物质的关系不是很大,我生长在西部农村,见过很多穷人,他们不富有,但他们很快乐。在好多发达城市里面,有一些人很有钱,什么都有,但他们很痛苦。在读《八十四大成就者传》时,我问过父亲这样一个问题:是不是穷人更容易成就?他说有这种可能性。为什么呢?因为得到的越多,越害怕失去,执著也越多。一个流浪汉想要放弃一切去学佛,和一个国王想要放弃一切去学佛是不一样的,前者可能比后者要容易得多。在这个层面上,穷人和富人是平等的。富人得到了物质,但是他们也得到了枷锁,得到了束缚,得到了更多负面的东西。穷人可能没有山珍海味,没有非常舒适的生活,但是他们因此可能更容易放弃一些东西,更容易不去执著一些东西。所以我认为,快乐、明白与贫富没有关系。穷人有穷人的苦恼,富人有富人的苦恼。穷人苦恼的是今天又在吃馒头,什么时候能吃上肉;富人苦恼的是股票怎么还不涨。穷人会说这个自行车什么时候能换个脚踏,富人会说这辆桑塔纳什么时候能换辆宝马X6。所以我认为,谁有谁的烦恼,不论内容是什么,烦恼都是一样的。更重要的是,要用一种好的智慧来影响我们。我没想要改变世界,但是这种文化改变了我。于是,我也想改变我身边的人,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些意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放弃了一年几十万的收入,我认为那些东西没有很大的意义。我爸爸决定定居广东的时候,我也决定跟他走,放弃家乡的一切。我觉得现在很快乐。虽然连续几天的活动让我们都非常累,有时候凌晨两点多才睡觉,每天五点钟必须起床,但是我们仍然很快乐。我觉得是生活改变了我们。要不然,我在西部的那座小城里,很可能就变成了一个小混混。不只是我,我的女朋友改变了,我的堂弟改变了,我身边很多朋友都改变了,既然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让他们活得快乐,活得明白,那么我们就继续去做。
●雪漠:每个人的修行都不一样,我最初是专门修行,最后是连读书写作都在修行。我对儿子是在道理上开示心性,在日常生活中教他怎么去做,所以他和我的修证方式不一样。我更多的是教他如何在空性中流出文章,就像我今天的讲话这样,脑中没有一个字,却能回答大家的好多问题。他在写作中也是这样,我教他从那种空性智慧中流出文字。释迦牟尼佛讲经时也是那样,他脑子里是没有字的,他也是一个巨大存在的出口。所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任何人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之后,都能修行。在《八十四大成就者传》中,有很多成就者都是最底层、最穷苦的老百姓,但是他们都证悟了。最近,我正在解读八十四个大成就者,将来会出一套叫做《雪漠解读成就者》的书,就是要告诉世界,这些人是如何成就的,那些最底层、最穷苦的老百姓是如何离苦得乐,进而成就的。大家想知道的东西,比如底层老百姓如何修行之类的问题,里面都有所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