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三部曲”出版后,总有人问我写作技巧。其实,我很少考虑技巧,也总跟一些孩子说,写作时,不要考虑太多东西。不要考虑语言,不要考虑情怀,不要考虑悲悯,也不要想着为老百姓代言。不是说不要这些东西本身,而是说,你在写作前,就要让它们进入你的血液,成为你灵魂的营养,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如果你写作时才考虑这些,就晚了。
我就是这样。我像骆驼一样,只是行走,不去考虑水和草。因为,我的峰子里早已贮存了足够的能量。写作时,我只管让灵魂宁静地、自由地流淌,流出我的真情,流出我的感悟,流出我心中奔涌的一切。这一切,都归于我的自性。在我的自性中,语言也罢,情怀也罢,悲悯也罢,思想也罢,本自俱足。
当你进入极致的宁静,听从心头一点灵光的指引时,也会体验到这种状态。你会发现,需要风雨雷电时,它们自会在你心中出现——你可以称之为“灵感”。你也会发现,无论你在哪个时空,就算闭关写作,或独处一室,你也不会觉得孤独,还会快乐地唱歌。因为,这时,整个人类,整个世界,所有生物和你都是一体的,你和大自然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了。你不觉得自己在写作,脑子里也没有文字与逻辑,可你一旦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手指接触键盘,却有天籁般的文字,从指尖倾泻而出。你心里充盈的,是巨大的快乐。你觉得,灵魂中的音符,正不断流淌成文字,只要配上曲,就会变成世上最美的歌。你说,在这种境界里,你还会寻找技巧吗?
有人曾经问我,如何提高写诗的技巧?我告诉他,我不懂诗。虽然我写过几百首诗,也博得了很多人的叫好,有些人甚至称其为“天籁般的文字”,并节选其中诗句,制成图片,自发在网上传播,或在文章中引用,但我的写诗,不求发表,不求喝彩,只为表达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我来说,它跟信仰一样,本身就是目的,不是手段。因此,我从不钻研技巧,也不管那诸多标准。如果我创作时考虑标准、技巧、思想,它们就会变成杂念,将我从极致的宁静中扯出来,让我无法创作。我甚至不去想自己该写什么,有什么还没写,只管让心静得像无波无纹的湖水。因此,我才写出了一些人们觉得很美的文字。
有趣的是,很早以前,武威卫校的几个女孩子读了我的诗,以为我是琼瑶那样的人,见面时,才发现我是个大胡子,木讷无趣。哎呀,大倒胃口。
其实,琼瑶的书,我看得不多。这么多年来,我最喜欢的作家,还是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果这辈子我只能读两个作家的作品,我就会选择这两位大作家、大哲人。这不只因为他们是世界文坛的两座大山,更因为,他们的作品承载了人类灵魂中最宝贵的东西——大悲悯的精神与境界。当然,我同样敬仰人类历史上许许多多的伟人,比如释迦牟尼、穆罕默德、耶稣,也包括苏格拉底、柏拉图、孔子、老子、庄子等等。我认为,他们身上承载的,是一种永远不会被时光冲走的宝贝,一种比岁月更永恒的价值。他们是世界上的大美。他们的行为及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作品。
不过,他们的美,并不源自他们的能力、经验、学识或技巧,而是源自他们的心灵。他们的心,让他们的作品和行为有了一种博大的、充满爱的气息。这种气息感染了无数人,让无数人也去升华自己。那力量,便源自心灵的大美。有些人即使鹦鹉学舌地说同一句话,或照猫画虎地做同一件事,也不一定能产生相同的结果。因为,他们的行为不一定能证明他们的心。不同的心灵,总会展示出不同的景象。
比如,现在有很多人写性,还因写性一炮走红。有人便问我如何看待这种现象。我告诉他,我也写性,但我笔下的性,不会让读者觉得龌龊、卑鄙、堕落,也不会让读者生起欲望,读者还会觉得它很美。因为,我一直觉得,性爱是上帝送给人类最美的礼物。在《大漠祭》中,我写到了莹儿与灵官的偷情;在《白虎关》里,我写到了猛子和月儿的爱情。它们虽然有着世俗的表象,但却写出了人世间最美的诗意。在《西夏咒》中,琼和雪羽儿的那段双修经历,更是写出了一种出世间法意义上的宿命大爱。读者从中读出了升华灵魂的快乐,进而生起了一种圣洁的向往,而不是堕落的欲望。所以,好的作品,好的文学,应该唤醒人性中最美的东西,而不是加重人性中的贪婪、欲望、嗔恨、愚昧,以及对肉体享受的贪恋等等。但有些作家不这么认为。他们充满了欲望。他们写出的性,会让人产生邪恶的念头,想要发泄欲望。这样的作家,是卑鄙的。因为,他们的文字会让一些读者变得堕落。
一定要明白,并不是所有作家都值得尊重,也不是所有作家,都能真正站在高处的。我甚至认为,一些作家的死比他们的活更好。因为,他的作品或许很畅销,或许很受大众的认可,却有可能让一些纯洁的女孩变成婊子。
一些宣扬虚无主义的作家也是这样。他们在关注人类心灵时,仅仅局限于欲望得不到满足时的失落,于是变得消极、沮丧、绝望,甚至把这种负面情绪与能量,传递给任何一个看过其作品的读者,让读者也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人一旦遭遇苦难,就容易一蹶不振,甚至选择死亡。现在,很多人活得空虚、苍白、疲惫、缺乏目标,就跟时下的价值导向、精神导向有很大关系。
所以,我们在衡量作家的好坏,选择自己该读的书时,应该为自己设定一个标准:他或它的存在,能否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他或它的存在,是否为世界贡献了真,贡献了美,贡献了善?假如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就是好作家,它们就是好作品。否则,他们就不值得我们敬仰,它们也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去读,更不值得我们去弘扬与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