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依怙》:精读(一)

2011-04-20 05:55 来源:《我的灵魂依怙》 作者:雪漠

真正的孤独是智慧的觉醒,是感悟生命的易逝、世间的无常和作家想建立的永恒价值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真正的孤独是一种境界,是独上高峰望八荒,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怅然,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睡我独醒的冷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酥是孤独的,菩提树下觉悟的佛陀是孤独的。

人类历史上,有一种存在,令我们敬畏;有一种精神,叫我们仰视;有一类群体,会令我们忽然发觉自己的屑小。他们曾和我们共居一个星球。他们短暂的肉体烟雾般消失了,但他们的精神,却成为我们灵魂的滋养,能令我们自省并向往。

你可以想象一个旅人,在风沙搅天中步入沙漠,欲将绿洲种入大荒;你可以想象一位智者,深入不毛,对嗷嗷乱叫的野人宣扬他感悟的真理;你可以想象一个夜行者,举着摇曳的烛光,进入亘古的黑夜……无疑,他们是孤独的,但这种孤独,绝非空虚的无聊,而是清醒的微笑。

你可以撩开大眼,望那遍布世界的销烟和杀戮;你可以打开电视,望那被恐怖和暴力弄残的幼儿躯体;你可以放眼四顾,去追问失去灵魂殿堂的人们;你可以凝神静气,去搜寻热恼自己灵魂的贪婪。无异,你,我,他,都需要一股清凉的风,需要一晕智者的笑,需要一抹安详的超然,需要一份含蓄的包容。能给予你这一切的,非金钱,非权势,非物质。那养分,来自我们延续了千年的文明。

当贪婪烧去我们的清醒,当欲望毁坏我们的宁静,当生命需要另一类营养,当世界需要别一种光明,我们都应该将放飞的眸子收回内心,叩问一下自己。许多时候,叩问自己,就是叩问历史,叩问命运。

灵魂的滋养需要灵魂的养分,物质的供给只适用于肉体,那更高意义的幸福取决于心灵的明白与否。当身无分文吃草度日的密勒日巴在山洞里饱食空乐无别的大餐时,王侯将相们却懊恼得欲拔剑自尽。物质与幸福的关系很有限。

当生存的问题解决之后,真正的幸福取决于心灵的光明是否显现。金钱虽能带给人欲望的暂时满足,但绝对带不来灵魂的安详。心灵的安详需要智慧的滋养,心灵的明白需要智慧的顿悟。当人类日渐陷入狭小、热恼、贪婪、嗔恨时,香巴噶举的智慧光芒,无疑能为我们带来清凉。

许多时候,一种文化的发掘和弘扬确实是人类的福音。我们很难想象,若无基督教的博爱,西方会是怎样的场景?若无孔子的滋养,古老的中国已走向何处?人类在很多时候,确实需要从一种古老――同时也永远年轻――的智慧中汲取养分。

人类历史上有许多最美的定格,如耶酥之殉难,如佛陀之觉悟,它们是暗夜里的电光,每每划破长夜,警示世人。那耀人眼眸的智慧和爱,是人类历史上最美的风景。我们敬畏它,向往它,而我们的每一次向往,都会剥去心灵的污垢,焕发一份本有的光明。

茫茫宇宙无边无际,不知何来,不知所终,地球微尘般弱小,人类应该在爱中延续,没有愚痴,没有暴力,没有贪婪,没有战争,应该将纷繁的热恼,转化为清凉的风。

在历史上,有许多人物,其升华或觉醒之契机,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或人,或事,或书,或物。而我,也仅仅是在某一时刻接触到一种精神,并皈依了这精神的载体,所以才写出了那些还值得一读的作品。

不要笑话我的脆弱,因为我明明发现那苦难的深厚。这苦难,只有在他们的心灵变得明白起来时才会消失。而叫心灵的明白或观念的转变,是世上最艰巨的工程。

从人类诞生之日至今,就有无数的智者穷一生心力,去宣扬真理。人类文明史其实就是智者们的宣道史,但人类的上空依然密布着贪婪、愚昧、嗔恨的乌云。你只要一开电视,那搅天的血污就会扎疼你清醒的眼眸。

我这支笔虽然很笨,但充满真诚,我不想靠它博取虚名大利,我只想让它成为一支烛光。虽然它一日日燃尽自我,但那光明,总能照亮有缘之人。我的眼中,所有的读者,都是我的父母。你也许看过一个祼着全部身心的幼儿对母亲灿烂地笑着,那就是我。

自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寻找能安抚我灵魂的良药,但同时,我又具备了一双慧眼。我努力寻找这喧哗与骚动的世界里独有的一份清凉。

现代社会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电视网络等新玩艺将人生的几乎所有时空都占满了,人们几乎没有时间和兴趣关心灵魂问题。他们不会想到死亡,只有在亲人和友人死亡时,才可能稍觉无常而生发感叹,但叹息易发,定力难生,叹声未落,心已他往。稍有觉悟的心总叫外物污染,如珍宝裹泥,如明珠蒙尘,难发本有之光明。

我也喜欢到尸林去,或葬地、天葬台,和汉地墓区。上次出国访问,我也和那些十字架墓群合了影。每到这些地方,我都听到那些死者告诉我:生命无常,你快快修道吧!别虚度时光!

国外墓碑上多有死者照片,大多美貌健壮,系其一生最美之定格,但多美的容颜,多壮的体魄,多大的权势,多豪的财富,终成烟雾,能稍留世间的,只是那些累累白骨;而且这白骨,也不会久远驻世,不久之后,便为岁月风化为粉末。

我的感觉中,哀乐是黑色的,音符的形状是乌鸦。每到哀乐响起的时候,我总能感到有许多黑乌鸦在飞舞,它们边扇翅膀边叫:死亡!死亡!它们提醒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以死亡为参照。当你参照死亡时,会发现好多东西没有意义,财富、名声、权势、美颜都虚幻如梦,并无实质。

我的卧室中还有个死人头骨,多年来,它一直陪伴着我。我知道它曾经美丽,曾拥有许多金钱,曾向往权势,但所有祈求向往的一切终究化成了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聊以暂住的只有这个头颅。它如同司马光的那个警枕那样,时时提醒我无常如影随形般陪伴着我们。

在静的极致中,你祈求吧,用你全部的身心。当你消解了小我,破除了执着,抛弃了欲望,充满了大爱;当你的心灵洋溢着慈悲和智慧,当你的爱波及每一个众生,当你明白那蚊虫也是母亲,当你洗涤了灵魂中的尘埃,你就会进入那净土。

当我们明白,这个宇宙也会在日后的某个时辰命尽;当我们懂得,那光芒照射的太阳也会在某一天成为黑球;当我们发觉,自己贪爱无比的肉体终究会弃你而去;当我们相信,我们苦苦追求的外现很快会成为虚无;你是否应该问一句:我们的灵魂,该如何安置?

我之写作,非为自己,而为利益众生。这世上,有我的作品,比没有好;读我的作品,比不读好。所以,我的写作拒绝时尚,而多写百姓苦难,但更多的时候,我的作品里渗透了从奶格玛那儿传承下来的,再由历代上师传递给我的大悲悯和空性智慧。

我利用一切机会向外界传播我证悟到的东西。我相信,真正能“读懂”它的读者,其心灵定然会大气许多,明白许多。要是因为我的存在,多了些明白人,多了些善良人,使这世界相对地美好了些,那我就没有白活。

一个名字,认啥真?天名字,地名字,百年后还是没名字。除了福大的外,一茬一茬的人,名字比身子烂得快。

舍弃名利,舍弃欲望,舍弃贪婪,舍弃繁华,舍弃现实虚幻的一切,舍弃一切令灵魂浮燥的外现。只有外现对灵魂的诱惑完全消失之后,智慧的灵光才可能显现。

人的生命是一根绳子,每一次对外物的追求,都会使绳子缩短。而要想让某个事业达到顶峰,需要全力投入最大的生命长度。你要在死神追到你之前做完你该做的一切。而只有舍,才能让你的生命拥有最大的可塑空间。

舍是诸善之源。舍是打破自我小瓶,融入更大空间的前提;是抛弃小我,证入大我的关口;是破除我法二执,成就永恒佛果的根本。为了这个字,历代大德言传身教,留下无数故事。

佛门的之精神,以故事为载体,从远古,流传至今,并流向遥远的未来。翻开佛经,这类故事汗牛充栋,不可胜数,如舍身饲虎,如割肉喂鹰,或舍王位,或舍权势,视富贵繁华如牛粪草芥,终而成就不朽功德。

以慧眼相观,既得之现世利益,其实如蜗牛之壳,束其形体,拘其精神,视大千世界于无物,眼中所见,唯蝇头小利。其生也,如负壳蜗牛;其死也,如苍蝇掠空;其乐也,如狗嚼己舌;其悲也,如梦中丢物。熙熙者为名而来,攘攘者为利而往,喧嚣于浮尘之中,吵闹于蜃楼之内,不知生之将逝,不知死之已近,不知人身之难得,不知觉法之罕闻。其名为人,实则为混世虫也。

尘世茫茫,混世者如夏湖之蚊蚋,啸卷如云,秋风一扫,则不见其形迹了。故陈子昂叹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斯人以此一诗,便足以独步千古。

但真正的觉者并不孤独,前有前贤,后有后生,超越时空,与千秋同乐,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齐一。舍弃一已者,得到的,是与法界成一体,与众生为一脉,遂有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我不羡帝王之富贵,不慕大帅之威武,不敬商官之炽焰,不图石崇之奢华,却仰慕却一切实惠、洁身走向未知的琼波浪觉,也敬重破除所有执着、心身皆无挂碍的密勒日巴。

有时,一次表面看来很偶然的选择,影响的,却可能是人生甚至历史。人生最重要的,便是选择。正确的选择,受益终生。错误的选择,怡误一生。

我曾说过:我若不下地狱,释迦牟尼佛也无法将我打入地狱;我若想进地狱,释迦牟尼佛也无法将我救出地狱。有些不理解的人,认为我说话狂妄。却不知,天堂地狱,皆是自己所造。或成佛,或做祖,别人是替代不了的,都取决于自己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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