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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雪漠小说看西部农民的苦乐世界

2014-05-28 21:10 来源:www.xuemo.cn 作者:李月 浏览:55215803

从雪漠小说看西部农民的苦乐世界

\李月

摘要:雪漠笔下的西部农民的苦主要来源于生活,贫穷,多如牛毛的杂税, 疾病以及婚姻的不如意。他们将苦反复咀嚼,深埋心底。他们的乐不可能用钱去换取,因而他们的乐往往呈现出简单的色彩,有的人为一件不足挂齿的事,有的为了出了心中几口怒气,甚至为一句话,他们的苦和乐呈现出立体的形式,往往苦中有乐,乐中含苦,他们乐天知命却又在极端的状态下反抗天命,既逆来顺受接受苦难,又苦到尽头会产生强烈的“革命”意识,用农民独特的方式来报复上天的不公。

一、 西部农民的苦

(一)生存生活环境艰难与理想希望落空之苦

我们都知道西部自然环境恶劣,干旱少雨,农民在靠天吃饭,随着西部大开发以来人们对经济的疯狂追求,自然环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靠天靠地的西部农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在《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三部作品里,都提到西部生态环境的恶化,农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劳作,却没得到什么收成。忙忙碌碌一辈子,最终还是摆脱不了贫苦的命运。没钱,看不起病——苦;常年的艰辛劳动——苦;没钱供孩子上学——苦……一切生活之苦的源头就是来源于贫穷,尤其是没有出路及理想希望之苦,这种苦主要体现在新一代的西部青年农民身上。灵官是西部青年农民的典型代表。他靠父亲和哥哥的支持上过学,有思想有文化,对自己的未来有过设想,希望靠读书来改变命运,脱离农村世世代代的贫苦生活,由于没有考上大学,这个唯一能离开农村的希望破灭了,做不了真正的城市人,不得不回到农村,但接受过文化教育的他,心底又和农村有着感情隔阂,农村的生活他又无法忍受,在痛苦徘徊之后,最后离家出走……月儿想改变贫穷的家境,去了城市打工,但是作为农村女孩的她,既没文化,又没有工作技能,更没有可依靠的关系,为了能在城市里立足下来,不惜以出卖自己的肉体为生,最后被城市里的男人骗了,人财两空,又染上性病,落魄地回到了农村……

对青年一代来说,他们大都受到过文化教育,也接触过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他们渴望走出西部生养他们的落后乡村,他们渴望改变现状,改变贫穷的命运,他们渴望走进城市,但事实上,这种理想常常被现实击碎。他们想进入城市的可能性少之又少,即使进入了城市,也过着一种漂泊孤苦的生活,他们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城市和农村那种历史的隔阂,回到农村他们又心有不甘,厌恶农村这种没有前途的贫苦生活,心灵之苦便由此诞生。在现代,“我是谁”的问题困扰着许多人,包括城市里的人,也包括乡村里的人,不知道自己心处何处,灵魂无处安息。乡村的人受到现代性的惑,想过上现代性的生活而走进城市,他们为着现代性的生活而逃离故土,但落后与闭塞的乡村与扩张的、强势的现代文明进行交锋的直接结果是现代文明对乡土的必然整合,吞噬和掠夺,在饱尝了现代性的生活苦难后,乡土的人们又试着回归。但此时的乡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状态,于是他们便有一种失真,被抛弃,找不到心路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会伴随着他们, 直到他们找到回归的路。

(二)对传统道德底线的坚守与现实的冲突

这一点在西部老一辈农民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西部农村的优良传统,比如诚实、正直、重义轻财、勤劳耐苦等都受到现代物欲思想的侵袭,他们在坚守自己内心的同时也对逝去的传统观念饱含着深深的痛苦。在《大漠祭》里老顺去上粮,看到了令他震惊,又夹杂了许多说不清意味的一幕。他看到白狗把过完磅的粮悄悄地蒙混过去,再用来过磅,老顺内心产生了强烈的羞辱、反讥与挣扎,后他凭着自己的良心举报了白狗,白狗遭到了一顿毒打,白狗从此对老顺恨之入骨。当老顺的粮食被粮站工作人员鸡蛋里挑骨头无故压价后,愤怒、懊恼,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猎原》中的孟八爷为保护环境,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偷猎者,却被偷猎者差点要了性命,即使遇到了更大的生存危机,但最后还是坚持下来。老顺为阻止“疤鸡” 们用来运毒,把卖出去的鹰要了回来,即使他缺钱,又急需钱。西部农民的传统美德已经受到时代物欲主义,拜金主义的侵袭,而且这种时代造就的利益意识远要比长期积淀下来的固有精神世界要强大得多,年老的一代们知道他们无力去改变现实的强大,人的惟利是图,良心丧失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但他们没法去改变这种现象,但又要坚守自己的价值,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一方面是外部的观念逼着他们放弃这种传统美德,一方面又因为自身良心本性极力维护这种传统美德,这种矛盾在他们内心交替错节,让他们心力憔悴,感到无所适从。

(三)对权力的恐惧

西部农民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占有的社会资源几乎为零。于是,对权力,对“公家人”的崇拜便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意识。西部农民在和权力的交锋中往往处于弱势的地位。如《白虎关》中盐池老板因为想占有莹儿,莹儿不从, 恼怒了老板,老板便故意利用手中的权力处处为难莹儿,莹儿为保自己清白,不得不离开盐池;猛子为挖沙金而受到的重重压迫,不得不用自己的血汗钱巴结贿赂那些管理人员;老顺上粮时粮站工作人员故意挑毛病,但老顺心里憋有怨气, 却又仍要对公家人唯唯诺诺,笑脸相迎。对权力的恐惧,对政治的幼稚单纯,在西部农民心里实际是对社会不公平现象的内心控诉。西部农民知道自己无力去抗争到属于他们自己的权利,无法去要求或者改变这种社会对待他们的不公平现象。他们只能忍受,把这种苦吞进自己肚子里,在有机会爆发的时候一喷而出,而那时,他们也许就是两种命运:要么就是争取到一部分权利,但又被限制在这种权利之中;要么就是被绳之于法,从此一辈子受到政治权力的压迫。

逃避或者摆脱痛苦的方式不外乎两种:一是将痛苦削减到最低程度;一种是将快乐尽量放大。对城市里的人来说,快乐的方式有多种多样,泡吧,进歌舞厅, 游乐场,甚至可以去风月场所,而对于农村的人们来说,他们的快乐是简单的, 无法通过现代化的消遣来提升快乐,他们最大的快乐还是来自于生活的那片土地。

二、西部农民的乐

除了苦,西部农民也有他们独有的、简单的快乐。西部农民的乐在城市人看来是那种低级的,无法想象的乐,他们的快乐是简单的,无法通过现代化的消遣来提升,他们最大的快乐还是来源于生活的那片土地,这种乐只能产生在西部农村,放到其他地域就会失效。

(一)简单的劳动家庭生活之乐

西部农村是一个民风纯朴之地,大数西部农民的家庭是平凡而又幸福的。他们没有专门的娱乐生活, 家庭成员之间的聊天和打闹便成为快乐的主题。如 《大漠祭》里老顺的三个儿子讨论为什么野兔肉味道鲜美的问题,老顺不耐烦,骂道:“驴撵的,大块兔肉也塞不住你们的窟窿,谁都狗屁不通。 于是灵官便问:“你说啥原因?”老顺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怔了几怔,最后总结全是三个儿子的“狗屁不通”观点。于是一家人便大笑。喝酒,吃兔肉就是老顺一个很大的快乐。“像爹爹,就容易满足,从沙窝里逮个野兔一炒,就高兴得像过年。吮兔子骨头时,是他一生最幸福、最滋润、最满意的时刻,他说:‘神仙也不过如此。’”在西部农村,劳动是农民一生的生活,劳动之余的玩笑和活动就也成了快乐的来源。《猎原》中豁子女人与红脸的决斗,红脸被豁子女人压骑在身下,逗得众人大笑。孟八爷进沙洼打狐子的乐,老顺捋鹰的乐……三部小说中都有不少的“荤段子,荤玩笑”男女之间的嬉笑怒骂,成了他们艰难生活中的点缀,成了快乐的来源。

(二)虔诚的信仰和个人兴趣之乐

雪漠作品中的西部农民有着自己虔诚的宗教信仰,他们的这种宗教信仰来源于传统,又抗拒现代。在他们遇到过不去的或者生活的难题时,他们常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信仰之上。为自己的心灵找一个安放的地方,这样信仰和兴趣就成了他们在空虚迷茫之后的安慰。如《白虎关》中兰兰生活绝望后的专心致志地念经打坐,把自己的未来全部交给了金刚亥母,并以这种方式来忏悔,以求得心灵的安宁。莹儿最大的快乐就是她喜爱的花儿,每当她高兴地时候、悲伤地时候、寂寞的时候、想念灵官的时候,她都会唱花儿。花儿是她精神上的慰藉品,成了她的精神食粮。因为有着虔诚的信仰,西部农民即使是在生活遇到绝境的境况下他们依然可以找到一条解脱现实痛苦的道路,因为那些简单的个人兴趣,在他们生活空虚寂寞的时候,哪怕是缺吃少喝,他们也觉得生活的很充实,很快乐。西部农民的苦与乐与其说是一种命运,不如说是一种生活。西部农民的苦与乐是简单而又复杂的。他们的苦乐观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对于苦,西部农民则承载的太多,生活中的苦就像他们碗里的面一样,成了一日三餐咀嚼的食物。西部农民的苦与乐是在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他们对自己这种命运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当苦来临的时候,他们知道忍受,懂得生活的全部就是由苦构成,因而甘愿接受这种生活;当乐到来的时候,他们也会毫无保留地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感情,像个小孩子一样享受着这些最原始的人性之乐。西部农民的苦无处诉说,因为受苦受累太多已经接近麻木,就只有诉天,诉地,咒天,咒地,吼人,实在无法承受的时候, 就会爆发,像一场闪电雷鸣,过后便是晴天;他们的乐简单纯洁,就像沙洼里的沙枣,一个个,结在生活的大树上,想吃了就用棍子打一个。

杜拉斯说,“因为痛苦,才能理解一个故事,如果没有呢?那么一切将被遗忘,我们不愿意遗忘,太多的遗忘,会让我们变成白痴。” 雪漠以他痛苦悲悯的思考,苦行僧式的文字,向我们讲述着中国西部农村,西部农民们的当代故事,让我们不至于遗忘处于时代突进中的西部,突进中的西部农民。

我肤浅地认为,在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在闭塞的乡村,人还相对完整,城市化的进程,是我们一天天被粉碎肢解的过程,我们用自身身体的分割,学习所谓的“技能”来赢得生活的资格和必要的物件。我们把自己划分为不同的身份来获取“资源”,但我们却一天天变得支离破碎,而雪漠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相对完整,同样面临着破碎的西部农村和西部农民,这样的整体性就像在收获珍藏吸烟过后的烟灰,当有一天我们的后代来观察我们的时候,他们通过烟灰还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们先辈们生活的那个时代,从而了解先辈们是怎样活着的。

                                    (刊于《西江月》20144期)                                                                    

【参考文献】

[1]雪漠:《大漠祭》,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出版

[2]雪漠:《白虎关 》,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出版

[3]雪漠:《猎原》,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3年出版

[4]费孝通:《乡土中国》,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出版

[5]杜拉斯:《平静的生活》,沈阳文艺出版社,2000年出版

李月(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 2011 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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