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白虎关》特邀编辑)
我和雪漠是多年好朋友,二十年前我就鼓励他写写农民,二十年了他都没有中断过,我很欣慰。一九九九年,过了十二年他拿出了《大漠祭》,我在上海文艺出版社,一九七六年当编辑,我也是工人阶级出身的,我妈妈也是农民,我在文艺出版社编小说,我说应该关注工人和农民,所以多年来对青年作家常说,如果你是农村来的希望你能关心工人,关心农民。因为文学作品本来就是反映生活的,刚才说了现在那些烂电视,什么勾心斗角呀,看热闹可以,但如果从文学反映生活的话,那些都远远不是生活。
多年来我关注了很多作家,最终能拿出过得硬的作品是雪漠。所以,我也很感谢雪漠,我聊以欣慰的是还是有人听我的话拿出好的作品来。因为很多作家确实很有才华,未必亚于雪漠,但是有的人现在已经经商了,发财了,也有的人当官了,提了干部,级别也相当高了,当时年轻的时候和我有关系嘛,在上海经济条件都比雪漠好,我也恭喜他,因为条条大路通罗马,人各有志。但是最终成为著名作家靠好作品来说话的,雪漠出来了。
雪漠写了《大漠祭》,第二部写的是《猎原》也是经过我的手,他原来也想让我编,我也和他交换过意见,后来有了特殊情况,他老爸生肝癌,他是农村的孩子,又是长子,家庭经济负担很重,他就要求:“我的希望不高,就是我的作品印三万,有个版税,高一点稿费,我给老爸治病。”但我们的领导没有把握三万,最多一万、一万五,我也跟雪漠反馈这一情况。于是他就拿到北京,拿去之后很快就出版了。我和雪漠交换过意见,我不像雪漠那样挑剔,他还要改,还要磨,因为甘肃到北京很远嘛,出版社就原样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出版了。第三部又给了我们上海文艺出版社,为什么呢?他是一个感恩的人,前年上海作协研究生班要出成果,要交作品,那时候他还在改的期间,他说上海为我花了那么多钱,派了那么多老师在教我,第一选择权给上海,第一时间就给了我,这时他就不讲稿酬多少了。雪漠说:“因为上海给了我那么大的帮助,你们给我多少都可以,给上海一个交代。”这与他的佛教思想、宗教思想一脉相承的。
那么,这么多年的交往,他家我去过,第一他的语言才能确实是天生的,艺术的感悟力是很难培养的,他作品的语言大家都看到了,很有个性。我们是从小念书的人,那个书面语太多,文学作品有时候很忌讳这些东西,大家语言千篇一律,人物的性格很难展现。而这方面是雪漠的优势,他的语言那么多,,我们感到很亲切,语言本身有感悟他运用地比较好。西北作家都有这方面的优势,包括陈忠实、贾平凹都有这样的优势,这是我们东部作家力所不及的。
另外他的勤奋我也有必要利用这个机会讲一下,他家我去过,他老婆非常本份的一个人,不大说话,对他说过一句话:“你有本事写作品就当作家,没本事就和我去种地。”他家生活非常简单。他家里有一个厨房,但那厨房在这里介绍一下,在我心目中这不是厨房,是一个佛堂,他信仰佛教,吃饭就是馍馍,考究一点做点面条就可以了,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创作上。就这一点,多少年来我们城市作家都没有突破,不是说都不突破。只是从上海这个大都市环境来说,养了那么多人,有好的作品在得奖的比例上讲是不够的,说一句不恭敬的话,现在我们好多作家心态浮躁也影响了创作。早晨起来上班找轮子,中午要应酬找桌子,晚上要放松,唱唱卡拉OK找裙子。这是老百姓对作家很挖苦的话,其实我理解的是老百姓恨铁不成钢,上海应该出好作品,但是没有出来,这也是现实。
雪漠现在还在武威,他爸爸刚过世了,他爸爸妈妈是农民,有机会进城吗?有的。甘肃省给他提供过很多机会。前几天看陈忠实的《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陈忠实住在北麓野,当初陕西省请他当党组书记,他为了写好作品主动写信给宣传部长:“我不去当,我要当我的作家。如果你们觉得名额太少,我可以把陕西省作协主席的位子让出来,不要为我的事情为难。”因为很多人想当官,想当干部嘛,想当官的人多,但官位不多。他把写作当成一门事业。雪漠也是把写作当成一门事业。我知道他只要活着,他肯定会写。
另外,我想呼应一句,刚才有位老师问,责任编辑在不在?这部书应该说我是责任编辑,我是最早接过来的,审稿意见也是我写的,终审沟通也是我,但是这时候我到了退休年龄了,国家规定到了退休年龄不能当责任编辑,只能当特邀编辑。
关于《白虎关》的一些艺术见解顺便我也想和大家交流一下。因为文学作品本来就是见仁见智,当初鲁迅评论《红楼梦》的时候说,革命家看到官场,才子看到缠绵,所以有不同意见完全是正常的。当然有一些很受启发,刚才有老师就提到了,比如说小说中莹儿死前给兰兰留了一封信,书卷气太重,是我没想到,雪漠写出这样书卷气很浓,写得那么长,在艺术处理上是不是欠缺?但是对于莹儿死与不死,我也考虑过的,这一点尽管很残酷,但是因为她的感情不容许亵渎。就这么一段感情,她为什么要死呢?因为她感情不能宣泄,还有她放不下那个小灵官,想来想去她婆婆对小灵官会好的,不担心这个,她已经是没有什么牵挂了,唯一牵挂的就是那段感情,这也是见仁见智,我也同意这样的处理。
和雪漠不同观点的还有一点就是农民到政府闹事的那一段,这一段其实可以说是与那三个女人的命运是无关的,和主题关系不大。另外我还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很私密的想法,我是为雪漠担心,因为很多地方干部很容易对号入座,他是土生土长的武威人,写的又是武威,一看就知道是武威,干部素质那么差,那负面影响会很大,我是提过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他手里,但到现在我还是保留。如果学者、读者、作者大家都是一家人的关系我是不怕露丑,大家还是可以探讨的,从那主题和主线的角度讲,和三个女人的关系不一定很大。
好,我就说这些,希望雪漠写出更好的作品,感谢陈老师(陈思和),你们复旦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不排外,不论贾平凹也好,雪漠也好,还是东北村也好,希望都到你们复旦来开研讨会。谢谢!
——在上海复旦大学《白虎关》研讨会上的发言
——发表《文艺争鸣》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