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之约】窥破“祭如在”背后的文化秘密

雪漠

在《雪漠智慧课程》中，我虽然讲了一些儒家文化的精髓，但还没有讲透。雪漠所有出版的作品，也只是冰山一角，露出冰山的只是1%，90%以上的都还藏在冰山下面，所以在以后的演讲中，我会把书中还没有讲透的文化，再往深里讲，这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我讲《论语》也是如此，仍然侧重于讲文化背后的程序，而不是翻译，进行翻译的朋友太多了。这个世界上需要翻译，但也需要一种背后的程序，就是它为什么这样？《老子的心事》也讲为什么这样，《佛陀的智慧》也讲为什么这样，《论语》也会讲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一讲的时候，它背后的程序就出现了。《论语》背后的东西，代表着中华民族中一种文化潜意识。

我们思考一下，孔夫子的心中到底有没有神？“祭如在，祭神如神在。”那么，如神在的这个“神”究竟在不在？注意，雪漠此刻如在直播间，那么他究竟在不在直播间？如在者其实不在也，不在才如在。“子不语怪力乱神”，为什么？孔子确定不了神的在。但是，他也没有否定神的在，为什么？他祭神。祭是一种认可，表达一种敬意。但祭的时候，不管神在与不在，他都当神在。

那么，中国为什么没有出现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这样大一统的宗教？因为最早的源头中，孔夫子并不确定有神在，而恰恰又说“祭如在”，就是祭祀的时候就像神在了。祭在如神在，其实神不在。因为神不在，所以儒家文化一直没有走向神道设教。这是儒家的特点。儒家后来一直反对佛道，佛道都承认有佛、有神，但孔子不承认。“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神鬼之事，他不说，而是“敬鬼神而远之”。这就是儒家与佛道分歧的源头所在。

所以，儒家只注重一个点——仁，而不是神。于是，儒家文化出现了人本主义、民本思想，出现了一种正大光明的气象，而不是神道设教，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因为，后来儒家的发展，一直都是以人间为中心，而不是取悦于神。这跟西方基督教的传统完全不一样。因此，中华文化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它讲究秩序和理性。大家不要小看这一点，其他文化很多都是以神设教，比如基督教文化、伊斯兰教文化、犹太教文化等。当然，佛家文化也不是以神设教，它也是无神论。虽说是无神论，但它认可神和佛。所以，“祭神如神在”，孔子的这句话特别重要，它决定了中国意识形态的建设走向。

同时，孔子又说，“吾不与祭，如不祭。”什么意思呢？我如果不参与祭祀，那么就等于没有祭祀。注意，他这时候注重一种行为，不能说心到了就到了，不是这样的。比如，高考临近，很多人都会去孔庙烧香祈福。如果有人说，妈妈，你代我上个香，我就不上了。这是不对的。按照孔夫子的说法，你不上香就没有上香，不能让别人代你上。为什么？孔夫子明白地知道，祭祀是一种教育，你必须自己参与，不参与你得不到。

学习也是这样。有些朋友说，雪漠老师的课讲得真好。但是，你不听则不得，不见则不得，不学则不得，不参与学习就没有学习，不学习就不可能有梦想，不可能有进步。每个人都有一种伟大的梦想，将来我如何如何，但就是不学习。将来所有的东西都在于当下，都在于参与，不参与，那么你就没有学习，就不可能有成功。

所以，孔夫子一直倡导参与性，而不是故弄玄虚，谈密说空。后来，这种文化的参与性，慢慢就变成了一种经世致用，介入世界，改变世界。所以，儒家是一个善于做事的学派。孔夫子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关注人间，关注秩序，关注和谐。他制定人间规则，通过祭祀产生敬畏之心，慢慢地变成正心诚意，然后再进入仁，也就是敬天爱人。他侧重的是，祭祀行为对人的情感的影响。所以，孔夫子非常推崇周礼，他把周礼作为教化人心的最佳方式。

我们知道，人类早期的第一个轴心时期，诞生了很多伟大的人物，如孔子、老子、释迦牟尼、苏格拉底、耶稣等。最早的时候，中国文化和古希腊文化、古罗马文化非常相似，它靠本地的祭祀进行意识形态的教育。但是，中国出现孔子，罗马出现耶稣之后，世界整个的格局和气象就不一样了。耶稣汲取犹太教《旧约》里的东西，进行了一种新的解释和转化，宣扬上帝，传播爱的福音，于是出现了基督教。后来，几乎因为所有的欧洲文化都围绕着基督教，围绕着上帝，所以在欧洲就出现了长达一千年的“黑暗的中世纪”。

而在中国，孔子汲取了原始祭祀的精髓，慢慢地转化为了一种教化，它不是取悦于神，而是如何统治人心，于是中国出现了一系列的辉煌，如汉唐盛世、永乐盛世、康乾盛世等。那么，原因何在？通过孔子的一两句话，我们就能窥破中华文明的天机。中华文明的天机不是靠神，不是靠上帝，而是像《国际歌》说的那样，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想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这是中华民族的精神。

由此可见，自古以来，中国人侧重于跟世界、跟生活有关系的文化，注重参与，注重奋斗，注重经世致用，注重实事求是，注重改变生活，注重命由心造。它不注重那些故弄玄虚的哲学，因此中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哲学，没有黑格尔似的那种哲学构建。即便有哲学，也是一种实用主义哲学，它作用于社会，作用于生活，作用于民生。虽然中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哲学家，但是中国有伟大的思想家，许多时候伟大的思想家超越了所谓的哲学家，因为思想可以直接作用于生命，直接作用于生活和社会。

马克思曾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点。同样的，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所以，儒家文化不在于解释，而在于改变。

我的诸多的作品中，如“大漠三部曲”“灵魂三部曲”“故乡三部曲”，及《雪漠智慧课程》《雪漠心学概论》《老子的心事》等，也承载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很多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仅能享受到艺术的魅力，更能在智慧的熏染中，发现未知的自己，进而改变自己，改变命运。

——2021年6月6日写于文化考察旅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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