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董志远,也没全部地读完他的小说。认识他,是在我办的“雪漠文化网”(www.xuemo.cn)上。蒙诸多文友的关爱,那网站一开通,点击率就直线上窜,令空间提供商大为惊诧,其中不乏有才有识之士,大学生居多。董志远是迟到的一位。他的小说是以连载的方式在网上发表的,我断断续续读了几章,觉得他文字还好,生活也扎实。但令我惊奇的,却是其小说的初稿竟完成于高中阶段。在别人都在忙于高考时,他竟在写那不知结果如何的小说。
这一点,跟我当初写《大漠祭》时一样的傻。
据说,董志远完全可以考个名牌大学啥的,因为迷恋写小说,才考入河西学院。对此“据说”,我却有点不以为然,我眼中的河西学院,在我上学的当初,是高不可攀的。现在,它仍是我们河西的最高学府。“河西”的面积据说跟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的总面积差不多――我总是不学无术,故老用“据说”――从两千年前,河西就“牛气”得很,现在虽没以前牛,但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在生为河西人、死为河西魂的我的眼中,河西学院也是好生了得的,尤其在我读了朱卫国院长赠我的方步和老先生著的《河西文化――敦煌学的摇篮》之后。所以,对关于董志远的后一个“据说”,我有些不以为然的。
董志远的小说连载之后,我看过几章,但因我遭遇了人生中又一件大事――买了新楼房,忙得不可开交,没能完全地读完小说。购楼的起因很简单:某日,我忽然发现父亲老了,他步履蹒跚,一脸皱纹,老说要死。此前他虽也时时来城里小住,但我旧楼窄小,总是不便。每每看到父亲“老”相,总是内疚,虽知买且装修新楼需花费我数月时间,却仍是打定主意购得复式楼一套,想叫父亲享受享受。
想来命运之神也赞赏我的行为,才购得新楼,我发在《中国作家》上的《猎原》(部分)就获得了“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其奖金,差不多够我的装修材料费了。觉得买新楼的决定不错,有着极好的兆头。
新楼的位置临近乡下,一抬头,祁连山就扑入眼眸,雪山农田啥的,也朝我悠然地笑。却不料这一忙,竟将即将完稿的一部书稿延期了,更没时间读完董志远的小说了。他又即将出版,我不忍心拒绝一位“河西学子”的请求,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写“序”。
顺便一提的是,对我花了许多心血弄成的新楼房,父亲竟然是不屑一顾,怨我妻子不曾管住我。对那扑入眼眸的雪山呀,农田呀,他总是耸鼻,他说他从七岁开始就在那儿跑,早腻了。他将我那许多人赞不绝口的楼房,说成“像养猪专业户的猪栏”,我一看,真有些神似呢。我忽然发现了父亲也有成为作家的基因,这比喻,我是死活也想不出的。
站在我新买的高楼上,父亲边数落我的傻――他认为,我应该住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树林说:那儿,你爷爷给农业社拾过粪。那儿有个小土屋,爷爷在里面住、做饭、堆大粪――怕人偷,拣来的粪就堆在屋里。爷爷拾了粪后,父亲就吆着车来拉。
我说,爷爷绝对想不到,几十年后,他的孙子会在这儿住上高楼大厦的。
父亲笑了。
一股浓浓的苍桑感向我扑来。
我不知道爷爷有没有梦想。但父亲确实是有梦想的,父亲的梦想是养大我和弟妹,并供我们念书。我的梦想是当一个作家。我和父亲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成了作家,他成了父亲。
我和父亲最大的区别就是梦想的差异。所以父亲虽然有文学基因――瞧他那比喻多妙――但终于没有成为作家。
我想,董志远和一般大学生不一样的,也是梦想。因此他在别人都在忙“正业”的时候,写起了小说。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出版并不等于成功――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任何人只要怀揣着梦想,朝着一个方向走,他肯定会成功的。所以,我老说:没有失败,只有放弃。
毛泽东跟他父亲最大的区别就是梦想的差异,我跟父亲亦然。
对每一个有梦想的人,我们都应该心怀敬畏,并且祝福他。所以,我在忙得焦头烂额的间隙,写了以上文字。
――本文为董志远长篇小说《绿原》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