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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修证体验日记

2015-01-22 11:12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雪漠 浏览:46432432

 

为了帮助读者进一步了解日记的内容,我将后来发生的跟日记相关的内容杂糅于其中,并不专门点明。

1995517日星期三

今晨修持三小时,头顶闷胀,髻部突出。

今日去参拜金刚亥母洞。这是一个探入山中的洞。里面黑。我进去得较晚,别人大都离去时,我才进去。洞中氛围森然。忽见一处闪光。抓到手中,听耳边一喇嘛说:“你可真会找。”细观之,是一块胶状结晶体,非石非土。我知是好东西,装入袋中。

出洞,阳光下视之,晶晶发亮。有人劈手抢夺,被我躲过。他追我跑。问上师,上师说好东西,可泡水喝,治病。

我笑道:“洞中还有,跟我找去。”有人便跟我进了洞。环视片刻,我见顶上闪光。用石头砸下几块,出而分给他一小块。我将最大的一块供给上师。上师很高兴。

供养之后,上师和诸弟子们走向了远处的汽车。洞中只剩我与守洞人了。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强的心愿,念及当地有诸多违缘,情不能抑,心中忽然产生极大信心,祷告金刚亥母加持,保佑自己尽快俱足大智慧、大成就、大神通,镇压邪魔,弘扬正法。发愿之后,觉一处闪光,那光极亮,很像电弧光。我趋向前去,见那发光之物,原是一堆骨头,手一触及,却发出金刚铃般的声音。一老人对我说:“我看你是真修行人,那佛爷也是真佛爷。我告诉你,这是金刚亥母舍利。我把亥母舍利交给你。”我大喜,将舍利拣入衣袋和来时装供品的一个塑料袋。老人说,那舍利,本在金刚亥母舍利塔内,后因地震,舍利塔毁坏,他将那舍利偷偷藏在此秘处。塔内还有的文书等物,已叫博物馆收去了。(补注:当时,我并不知这亥母应身圆寂时只有八岁。但却奇怪,为啥那舍利灵骨显得很小?但它却重若金石,相触时发出的,是金属的声音。而且,头顶盖骨等多处有铁水凝结似的釉状物,很重。)

我拣了一阵,将所能找到的舍利全部装入衣袋和塑料袋,出了洞。见上师和弟子们都上了远处的车,正在等我。我一上车,上师就望着我笑。他和翻译说了一阵藏语。翻译对我悄声说:“佛爷说了,你缘分很好,福报很大。”说完,并不再多说。

回到城里旅店,我将舍利供给上师,并说了发愿之事。上师很高兴。我虽知舍利得之不易,是无上宝物,但还是全部供养了上师。上师要我也留下一些。他叫我先别声张。

但因兴奋不已,与赵某喧谈,将得舍利及上师叫我护法一事告知了他。我不忍心隐瞒他。

他听了,脸色很难看,默立片刻,说:“今夜我陪上师。我估计上师找我有事。”

●补记:前边说过,关于金刚亥母舍利的发现过程,我一向保密,至今已达十年之久。但我上次到藏区看望上师时,上师特别提出,一定要我将发现金刚亥母舍利的过程公布于世。因为已有人用假舍利骗钱害人,如甘肃武威的赵某就屡屡以假舍利骗取利养。我先后两次得到舍利,大部供养上师,被上师装藏于银塔之中——第二次去洞窟时,所剩舍利尽为我所得,连那毁坏的土塔之中的所余诸物以及藏舍利之处的尘土也被我尽数扫来,他又从何处得到金刚亥母舍利?另外,必须强调的是,在见到我之前,那守洞老人并不曾将藏舍利之处告诉任何人。而且,因金刚亥母洞常年上锁,那守洞的老人对我说,除我两次得到舍利外,再无任何人从洞中取走过舍利。上师强调:因赵某从我手中抢不到舍利后,他就胡乱弄了些骨头冒充金刚亥母舍利,以骗钱害人,希望别再有人上当。

1995518日 星期四

上师说今日要传胜乐金刚法。上师发的资料上说,这是“五大金刚法”的第一步。

泄密的报应到了。赵某不让我的妻、子参加灌顶。我说:不让参加也得参加。我向上师乞求。上师允许了。可是赵某不允许。他专横得像个暴君。妻连进三次,均被他轰出。

最后,上师发话同意,她才进来。妻子眼含泪水,上师说:“不哭不哭。”

原定是传胜乐金刚法的。可是他们只让灌过时轮金刚顶的人进来——而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借口,有些没灌时轮金刚顶的人(与他们亲近的人)也进来了。

上师却出人意料地传了时轮金刚的密修法。

我内心欣喜若狂。赵某心怀仇恨地遥遥望了我一眼。显然,他知道,这次传法真正得益的只是我。在场的人中,真正能修时轮金刚法的是我。无论是观修的能力还是守戒的愿力。

我明白了上师的用心。

在传此法前,我跟上师谈了曾在无造作中化为金刚,和贡唐仓大师传法之事。他朝我伸了大拇指,并要我日后去皈依其他大师,还向我传了胜乐时轮合修秘诀。

今夜的传法,显然是因缘使然。

得法之后,我欣喜不能自已,朝上师叩头数十个。眼前屡有电弧光闪过。耳听有人说:“还不快去,得了法还不快去。”我又叩头几十个。

坐在外间沙发上,我入了定。内心清明,不惹纤尘,不起波纹,我感受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光明、宁静、快乐和空灵。

约一个多小时,赵某赶我出门,我不动。他抱了我,将我扔出门外。我毫无嗔心,宁静如水,突地跪下,向他磕了一个响头,而后乐滋滋归去。

回到家后,我决定不睡觉,静修到早晨。

上师本尊加持了我一夜。我觉大力入身,五轮齐动,不能自已,时时长啸,时如猿啸,时如鬼哭,时如狼嗥,或如风穿过洞,或如海潮咆哮。而脸上表情扭曲怪异,皱眉、攒鼻、龇牙瞠目、吐舌,五百罗汉有啥相,我便有啥相;而手足亦呈百态,多为护法降魔状,或类似大雁翱翔,顿足,倒立,跳跃,五轮齐转,时时跃至镜前,与镜中人嬉戏,而心却入定。

若从外现上看,我已变成了疯子。我忽然明白了圣疯瑜伽士之行为。

整整一夜。

赵某帮我渡过了最难渡的一关:忍辱。

●补记:从那夜起,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因白天上班,我夜里就在单位办公室里坐禅,夜半十一时上座,直到早上七点。而且,无论上座下座,均明空不二,且无动摇,坚固如一。后来,上师印证,我契入的,正是光明大手印。

那时,我甚至不知“奶格五金法”和“大手印”为何物。

契入大手印之后的那种宗教情感,我在日记中写得很少,因为那情感无时不有,仿佛已成为我的本性。关于它,其他宗教派别的人也常常出现,你可以名之为虔诚,但似乎又更为复杂。欧洲宗教思想家奥托在其《神圣者的观念》中对它有着经典的论述:“此类情感或许有时犹如一阵和缓的潮汐连绵而来,使一种深切崇拜的宁静心情充满整个精神。它也许过后又变成了一种更稳定的、更持久的心灵状态,这种状态可以说是连续不断地、令人激动地使心灵得以激励,产生共鸣,直到最后平息,心灵恢复其‘世俗的’、非宗教的日常经验状态。它也许骤然间伴随着痉挛,挟带着惊厥从心灵深处爆发出来,或许还会带来强烈的刺激,叫人欣喜若狂,心醉神迷,以致出神入化。它有其野蛮的、恶魔般的形式,能沦落为一种近乎狰狞的恐怖与战栗。它有其原始的、野性的前身和早期表现形态,另一方面它又可能发展成某种美丽的、纯洁的与辉煌的东西。它也许会变成作为被造物的谦卑,面对某种不可表达的神秘而沉默、震颤、哑然无语。”

詹姆斯在《宗教经验种种》中也记录了一个教士的经验,跟我不同的是,教士心中的“他”“无限”和“上帝”,在我心中却是“上师”和“本尊”:

有一天晚上,就在山顶的那个地方,我的心灵仿佛向“无限”敞开了,有两个世界在交流,内在的与外在的。我竟单独和创造出我的“他”站在一块,还有这世界上的一切美、爱、悲哀和诱惑。我那时并没有追求“他”却感到我的精神跟“他”是那么融洽。此时此刻,对周围事物的普通感觉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种说不出的欢乐与狂喜。这种经验是完全不可能描述出来的。夜幕裹住了一个存在物,因为它不可见,所以愈发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比我在那里更不可怀疑。我那时真的感到,我没有“他”更真实。

我对上帝的最高信仰、对他的最真实的观念,就是那时产生的。从那以后,任何关于上帝存在的争论都无法动摇我的信念。我意识到上述经验只能称为“神秘的”,我也没有足够的哲学知识进行辩护,使之不受这样或那样的指责。在写下这段经验时,我感到也只是涂上一些文字而无法将它清楚地再现于人们面前。可虽然如此,还是尽我所能认真地加以描述了。

——转引自《宗教哲学研究》

1995519日星期五

我无法再亲近上师。听王妈说,前夜,宋居士上楼时,见佛爷住的房子门口有一怪物,十分可怕,头大如斗,全身墨绿,眼发金光,虎视佛爷房内,她吓坏了,慢慢走到跟前,才见是我。他们都怕我是妖怪,要害佛爷,就告诉了佛爷。佛爷笑道:“看见了?好,好。别怕,那是护法。”此事在人们中间流传,不少人如临大敌,因赵某认定我是妖怪,他便通知一些人,不准再叫我接近佛爷。

王坤说:“他们咋尽往坏处想?护法,也多有怪模怪样的。”

我听了微微一笑。就是,我若是妖怪,岂能叫一个肉身凡胎的女人窥出原形。

既知亲近上师难矣,便不去旅店。觉得有满腹话语想对上师说,但又苦于无机会,只好聊借片纸,向上师求如下几件事:

1)我一定会成为上师出色的弟子,求上师能为我加持,并允许我观修胜乐金刚;

2)我愿默默苦修,帮上师弘扬佛法;

3)请上师允许我必要时显露神通,弘扬正法;

4)若有借上师之名骗钱害人,损害上师声誉者,请允许我以密法方式给以惩罚;

5)我愿意生生世世做上师的儿子,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6)求上师允许我的妻、子修胜乐金刚法,他们是真正的修行人;

7)人身难得,而上师更难得;人身可失,而上师不可失;

8)我以我的身口意和功德供养上师。

大约十条,内容笼统如上。

去旅店见上师,上师在内屋。托翻译将信呈上。片刻,翻译出门,瞅无人之空对我说:“上师说了,好得很!好得很!”他又嘱托了一些叫我以后该做的事。见人进门,翻译闭口,示意我离开。

上师与我的联系,竟成如此境况。可叹!

1995520日星期六

今晨修持了三小时。说好中午上师来我家中吃饭,故匆匆下坐张罗车辆。

大清早,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叫我的父母也来参加灌顶,结个善缘。我有心回家去请他们。但来不及了,因为父母住在二十多公里以外的乡下。

上午十时许,上师在钟鼓楼传大圆满和长寿法。人很多,廊下密密层层,似有盛不下之势。怪的是,上师法座下却专门放了两个座位,一直没人坐。正好,我与妻坐在下面。

传法开始前,我父母却来了。他们说有人带了信,叫他们来。而我父母的名字,除我和妻外,城中无他人知。这是一桩奇事。(补注:后来我多方调查,始终不知何人带信。我只是心念动了一下,希望父母能得到圣法,并不曾托人带信,没想到我那一念,竟感应如斯。)

感应极好。灌顶时,上师咒声一起,我看到了本尊在加持我,我的印堂、喉、心三轮如有神力搅动。咒声愈急,搅力越剧,时加以金刚铃声,令我有发疯欲啸之感觉。屡屡力不能止,内动如是,外动亦然。虽怕别人窥出真相,但无奈身不由己,大动不止。上师咒声一息,搅动的力随即消失。

妻的感觉亦如是——后来她告诉我。

上师和本尊为我们作了特殊加持,替我们打开了脉结,破除了修道的障碍。

夜里,妻又被一种强大的神力笼罩。长啸,大动不已。

●补记:后来,体验生活时,我终日持咒,下乡时游行数百里,感觉却似并不曾离开修行的坐垫。我整日里不舍本尊形貌,虽不用念珠,却能记下整日所诵的所有咒子数目,心无尘滓,明空如天。那种宗教体验,直接反映在我的宗教行为和生活方式上,从而赋予了前者以真正的意义。

无疑,宗教影响并改变了我的人生。

北京大学张志刚教授在《宗教哲学研究》中称:“此类(宗教)经验可给人带来极其复杂的重要感受,像神秘感、威严感、崇高感、完美感、依存感、活力感、超越感等,从而足以使人们转变生活态度,追求更积极、更美满的东西。”

台湾大学哲学教授傅佩荣先生在《宗教的最佳面貌——解读〈人的宗教〉》(《中国民族报》2006111日)中说:“首先,宗教提醒人类:生命的取向要高。取向是指目标而言,宗教无不涉及超越的力量或境界,其目标在于使人与此超越者建立关系。步骤有二:一是在程度上超越凡俗,譬如舍弃世间的享乐与成就,不受人群恩怨利害所牵绊;二是在种类上超越凡俗,亦即在小我中发现真我,从变化生灭中走向永恒本体。这种高远的目标产生的效果是立即而明显的,足以使宗教信徒与凡俗价值分道扬镳。”“其次,宗教不离修行,因此生命体验要深……以佛陀为例,他在森林里独自苦修六年,悟道后投入世间弘法四十五年;这段时间仍然按时‘退出’,就是每年有三个月雨季的休息与冥想;在积极传教时,每日亦有三次退到静处沉思。唯其能够退出,在复返时才有源源不断的活力与动力。宗教人物的充电是接上超越界或绝对界的,其经验之深刻只能以‘神秘经验’来描摹。这种经验的特征之一是忘我或契合。”“第三点,宗教鼓励我们生活在世间时,生命能量要强。生命能量是指积极而乐观地行善爱人。宗教徒的爱的最大特色,就是无私而普遍……可以摆脱世间的一切局限,帝王将相与贩夫走卒并无差异,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自由的,可以博爱众人。”

1995521日 星期日

今天,我带了妻儿、各种供物,于上午九时许赶往金刚亥母洞。我不能叫珍贵的金刚亥母舍利,落入匪人手中。虽然上次我尽量拣尽了,但我怕我还有遗漏。

我叫守洞的老人开了门。我问他自那天取舍利以后,再有没有人来这儿?他说没有。上供之后,我又到那藏舍利之处去找舍利,发现似乎没了。我细细翻搜了一遍,只拣到几块很小的碎屑。

我于是又祈请护法帮忙,我八岁的儿子陈亦新也边上香边祈请,忽见那藏舍利处又涌出许多舍利。那真是“涌”,我的手每一刨动,就有大块大块的舍利出现。怪的是,许多舍利的模样,竟跟我供养了上师的很相似。拨动间,隐隐有金属声,那是舍利相撞声。金刚亥母舍利跟我以前看到的不太一样,一是它很重,犹如金石;二是相撞时有金属声。

忽听儿子叫:“爸爸,我渴。我要喝那供的饮料。”我说:“不能喝。等香着完再喝。”

话音未落,儿子发出“呸呸”的声音。我斥道:“你啐啥?”他说:“有滑滑的东西进了我的嘴。”我说:“那是亥母赐的甘露。你赶紧吸进去。”他张嘴长吸。我问:“你吸进去了没?”他说吸进去了。我说:“咽下去,再去上香求。”他于是又去上香,又刨出许多舍利。妻子悄声说:“怪,他一求,又出了好多。”

拣完了几乎所有的舍利,我见仍有些舍利碎片散在土中,觉得很可惜,就请那老人找个纤维袋,我将那儿的所有土和被压坏的原舍利塔中的土也收集起来,都扫到一起,装入袋中。

我还做了一些上师虽没安排但心中想让我做的事:向那位守洞老人送了上师法像,一瓶好酒,并告诉他,由于他修洞守洞和其他一些功德,上师将在他中阴身阶段救度他。

收拾完毕,我想进入更深的洞里去看看。妻子和儿子已进了洞,我正要进洞时,又怕外面来人偷走舍利,就随手将我的包和那纤维袋丢入旁边的洞中。进到更深的洞里,我发现里面非常大,有烟熏迹象,壁上有放灯烛之凹处。这洞不知通向何处。关于它,有多种传说,有人说此洞跟二十四个空行圣地相通,有人说它通往拉萨三大寺。松涛寺喇嘛吴乃旦说,某年,藏地三大寺的某个喇嘛朝拜金刚亥母洞,来时带了一条狗,钻入此洞,喇嘛等候多日,不见它出来,无奈间回藏。谁知,他回到寺院后的某日,狗却从寺院密室中出来了,白毛已被烟熏黄了。这类的传说很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曾有许多人在此修炼。据说,曾有印度和西藏的二十七位大德在此闭关修行,其中五位不变肉身飞往空行佛国。

出得洞来,去找我的包,一亮手电,不由冷气倒抽。那放包之洞,竟深不可测,包悬空中,若掉下去,所有舍利、照相机等就没法取出了。我明白,我的这次取舍利,得到了护法的护持。

我很想在洞中留个影,作为纪念。当时,我很希望护法跟我们合个影。我取出傻瓜照相机,按下快门的瞬间,我看到,有两条白龙相扭而过。

夜里,儿子大动,说有个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搅,他忽而指印堂,忽而指喉咙,而后是心、肚脐处等。我发现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打开他的五轮脉结。他倒在沙发上扭成一团。约半小时后,他发起烧来,脸上身上出了一种红痘。(补注:次日早上,那红痘就消失了。)

●补记:次日洗出的照片上果然出现了两道龙形的白光,相拥在一起,有着极强的质感。有缘者日后可以看到它。对我日记中的一些内容,很可能会引起一些读者的非议,认为我在编造神话,但我之所记,完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对诸如此类的内容,在国外的宗教研究中是司空见惯的,被称为“宗教经验”,它属于“个人宗教”的范畴。

美国宗教哲学家詹姆斯将宗教分为两种,一是“制度宗教”,它注重神性,主要表现为崇拜、献祭、神学、仪式、教会等,它可能会成为一种外在的技艺,即如何设法赢得祈祷神祇之恩宠;另一种是“个人宗教”,即指一个信徒对生活的“全部反应”,包括他的经验、情感、意志、知识和行为等。它最关心的是人,或者说是人的内在性情和体验,“作为个体和人在孤独中的情感、行为和经验,按他们的领悟,是他们自身处于和神圣者的关系,此一神圣者可能是他们所专注的任何事物。”个人宗教所激励的行为是个人的而非仪式的。在个人宗教中,修行者与被崇拜的神圣间的联系不一定借助仪式等媒介,而是形成了直接关系,即“从内心到内心,从灵魂到灵魂”。詹姆斯认为,个人宗教比制度宗教更重要也更根本。个人宗教先于制度宗教。各大宗教的创始人,如基督、穆罕默德等最初都是通过个人与神性的直接交往而获得力量的,一些小宗教流派的创始者也是这样。所以,若想探究宗教现象的内核,不能只研究一些“二手的”制度宗教,必须深入到个人宗教,考察那些异常的、狂热的、有创造性的宗教经验。

笔者删去了原日记中的一些可能会引起误解、也可能更接近宗教本真的内容,但还是保留了一些一般人无法理解的神奇,权当我在为我国的宗教研究提供一点最原始的资料吧。聊以自慰的是,我之所记,不是编造。

一次,我举行会供时,请那守洞老人参加。老人年近八旬,无修无证,我教他于每日凌晨四时上香后静观香头之燃星。他说受供者中有好多“人”,其中就有那两个大蟒神和一个长六个胳膊的黑胖子。这老人不识字,不曾读书。于是我告诉他,那黑胖子,就是黑六臂玛哈嘎拉,是我最好的朋友。

后来,一个出家人住在那儿,他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弄了个大鹏金翅鸟的像,供在那儿,我知他想降龙,却不由好笑:一个假鸟,焉能降真龙。果然,他老是患病。

以上虽是真事,但不妨当小说看。许多时候,生活比小说更神奇。我还经历了很多更神奇的事呢,可惜宣之不妥。

1995529日 星期一

今天,正式开始修胜乐金刚,一座数小时。一观便入定境,诸景历历,仿佛不是我要观,而是直接变成了本尊。胸内如炼钢炉的炉膛,红热空明,跟上师所传不一样的是,我竟无造作地多出了五轮,上面也有五尊金刚。上师传时只传观想心中的咒轮,并不曾说有五轮本尊的。我觉得很怪,就写了两封请教信,一封寄给兰州的某活佛,一封寄给拉卜楞寺的喇嘛桑旦。(补注:后来,桑旦回了信,说他们修圆满次第时才观修五个脉轮。)

下午去群艺馆馆长王坤家,赵某也在那儿。因为安排我负责录音和照相,我将佛爷灌顶的录音带和佛爷跟赵某的合影照片给了他,竟对他无半点嗔恨,自觉在德行上有了极大的进步而喜悦万分,头顶闷胀,腹内暖热,别人谈喧时,我总能入定,周身暖融融的,体内有发胀感。我真正尝到了何为定。

夜归,师尊和空行母喜悦我的进步,对我进行加持。我熏熏似醉。体内发胀,头顶也有外力撞击状,有神力依次开我的顶轮、喉轮、心轮等诸轮脉结。开顶轮时,眉攒,仍脸有怪相,印堂处有搅轮在动,有胀疼感。开喉轮时,头不自觉后仰,后脑勺挤压颈椎,且头时时旋转。开心轮时,则身上仰,似以心轮为轴,头向后折叠似的。

口中也不由自主发出怪声,如啸,如吟,如诉,如鸟鸣,如兽吼,如猿啼,如山洪勃发,如空穴穿风,如激流溅射。而身与声相应,或似金刚怒目,或如妖女献媚,或如怪物挠耳,或如疯子出丑;时而两臂开张如鸟状,时而脚尖颠跳似猴跃;进而顿足,时而捶胸;或做金刚降魔势;诸声诸色,不一而足。

而心却静极,寂如明镜,不起纤尘,却又不是顽空,确信自己和上师本尊无二无别了,且大乐充盈,促我时时跃至镜前,与镜中人之怪相嬉戏,却又不以为怪。我想定是师尊护法为我开示,日后若诸境现前时,也应如此。一切皆自心出,佛亦然,魔亦然,而自心犹如明镜,来者自来,去者自去。

约数小时后,方渐静。睁眼能入定,明广如天。

●补记:这里必须强调一下,以上觉受,绝不是气功的自发功,更非宗教情感导致的臆想。美国宗教哲学家温莱特对此曾有过论述:“应把神秘体验与这样一些经验区别开来,像一般意义上的宗教情感和情绪,那些既敬畏又向往的经验,种种幻象和声音,以及心灵感应、慧心慧眼、先知先觉之类的隐秘现象。上列经验里,没有一种是一元化的。此外,声音、幻象和‘隐秘的’直观都有具体的经验内容,而一般意义上的虔诚的情感和情绪则不是纯理智的。”(转引自《宗教哲学研究》)

在《宗教哲学研究》中,张志刚教授转引了一些西方宗教学者的观点:

普劳德富特认为,“宗教经验就特征而言之所以是‘宗教性的’,就是因为在信仰者看来此类经验具有宗教意义,若无信念便无法说明;所以说,宗教经验的意义系于宗教信念,只有将此类经验置回特定的信仰体系,才能理解其形成根据。如果再用宗教经验来证实宗教信仰的话,难免陷入这样一种循环论证:宗教经验之所以具有宗教意义,就是因为经验者怀有宗教信念,譬如,相信神或上帝的存在;而信仰者之所以能证实其宗教信念,又是因为他们具有这样或那样的宗教经验,譬如,跟上帝相遇或听到上帝的声音。不必多言,作为结果的宗教经验,是不能反过来证实作为原因或根据的宗教信仰的。”斯马特解释说,“既敬畏又向往的经验”典型地反映出一种“位格感”,即感受到“相异者的此在”;这里说的“此在”,无论指这个世界上的还是梦幻意义上的,都会令经验者强烈地感受到“力量”和“奥秘”,以致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虽然“神秘的经验”有时也包括上述成分,但并非一定如此;这类经验犹如“纯意识”,大多是“无意象的”“非二元化的”“空的”“明慧的”。普劳德富特还说:“宗教经验就是这样一种经验,它被其主体认同为宗教性的,这种认同的根据肯定不在于它的题材或内容,而在于它的理智性,或它对于宗教信念所含真理的意义。”蒂利希说:“信仰并非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它也不是人的任何一种理性功能的行为,但信仰是一种超越行为,超越了人本身的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

我最初的宗教体验有如下特点:一是明空和大乐和合不分;二是有大力打开的诸轮脉结之觉受;三是此宗教体验直接反映在我日后的宗教行为中,甚至再无入定出定之别。

一些密续教典和传记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如龙钦巴大师取回《空行藏》后,一位瑜伽母一见到他便不由自主,又跳又蹦。诸弟子以为她着魔了。龙钦巴说:“你们如果相信我是真正具德的金刚阿阇黎,那么请相信,这是真正殊胜的缘起。”此后,其弟子中出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感应:或现悲喜苦乐各种觉受,或气脉得到感应出现蹦跳颤动,或见诸种景象,或见本来面目,或破除了贪嗔痴等等。

真正的宗教体验和外道气功的类似现象有着本质的不同,最主要的一点便是真正的宗教体验会直接反映在日后的宗教行为上,如慈悲增长、信心坚定、智慧和利众心变得广大等等。此外,在那体验之时,心中清明,能觉醒于当下,并无丝毫的迷糊昏沉。

当然,任何觉受皆是自性的显现,它来则来,去则去,不可执著。否则,它又会变成修行的障碍了。

美国哲学家詹姆斯认为,信徒一旦有了宗教经验也即个人宗教,便能彻底“极化”或“磁化”人生,使他把握事物的本原和存在的意义。因此,宗教经验是“对人之本体的想象”,它可以唤起信仰,确证信念,是宗教最本质的东西。几乎所有宗教的创教者都先有个人宗教,然后,其创立教派,才形成制度宗教。

西方著名学者斯特斯则将个人宗教也即宗教体验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外向性的神秘体验”,即通过人体感官来观察外部世界而产生的神秘感受,其特征为:①感受到万物归一,将世上万物都看成其背后的统一体的神秘化身,认为整个世界是有生命有意识的,或深深扎根于生命或意识。香巴噶举就认为药草、道路、桥梁、甘泉、食物等是金刚持为利益众生而化现的化身之一。②感受到崇拜对象的实在性。藏传佛教修炼中的见到本尊就有实在性。在宗喀巴大师传中得知,宗喀巴大师就常和本尊文殊菩萨探讨宗教问题。笔者写《无死的金刚心》时,也得益于此类体验。在藏传佛教中有许多这类例子。③沉浸于幸运、幸福、快乐、满足等交织成的情感。这种感受,绝大部分的宗教徒都曾体验过。④感受到所有的东西都是圣洁的、神圣的或有神性的。香巴噶举的三支法修炼有素者会感受到小乘行者认为的“红尘浊世是本尊的清静坛城”,一切显现都是本尊佛父佛母,一切音声皆是本尊咒声。宁玛派之大圆满亦然,认为一切本来圆满,无有缺憾。⑤具有自相矛盾性,即用于描述其对象和体验的词语在字面上似是而非、稀奇古怪或牵强附会,其对象和体验是不可言语的。大手印法就远离言诠,难以言表。《恒河大手印》称:“虚空言说强安立,虚空究竟离言诠。觉心虽亦强言释,究竟成就实离言。”“意离思量对比法,如竹中空持此身。心合超绝言思绝,安住任运无取舍。”

另一类是“内向性的神秘体验”,即趋于体验主体的内心世界,指那些触及灵魂深处而获得的神秘感受。它不可名状,不可解释,远离言诠,超越理性。有时,它不但不以神、上帝、婆罗门、实在等作为崇拜对象,反而以它们作为主体,它是一种“同化于一”的神秘体验,体验者不仅在主观上通过同一而认知一,而且直接把一当自我。笔者于此体验颇深,遂一言而概括之:我与本尊无二无别。斯特斯认为,内向性的神秘体验比外向性的神秘体验更深刻更彻底,可视为神秘主义的典型,它除了具备外向性的神秘体验的前四种特征外,还有以下特征:①头脑里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内容,失去了关于现象世界的意识,不再有回忆、推理和想象等;②体验到“一”或“统一体”,像上帝、涅槃或超越的自我等;③体验到与“一”的结合或同一。同时,不再有时空感。

读者可以看出,我体验到的,正是后一类。

1995531日星期一

今日修炼。自相应之后,每一上座,辄入定,无法将仪轨修下去,当暖乐空明现前时,那观和诵竟成为杂念了。

很快,我见到了金刚亥母。(补注:我在日记中,对此过程,我记载甚详,日后更有许多次相似的相遇和交流,因有许多宣之不妥的内容,故将大部分隐去,只将日记中所记的觉受略加引用。)

金刚亥母对我进行了授记和加持。

我无贪无欲,周身却啸卷着暖乐,激荡着空明,每个毛孔都被那奇异的空乐融解了。腹内的感觉最强,似火烧但无灼感,舒适激荡着,一波连着一波,怒涛一样,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为我打开脉结。我绝没有想到人间竟有如此的觉受。这绝非人间语言所能描绘。

渐渐地,整个宇宙也仿佛燃起了快乐的大火,烧尽了一切外现,连我自己也被烧得不见踪迹了。天地间的一切都消融了,只有大空大乐和光明。

我沉浸在那种激荡的空乐中,不喜不悲,无取无舍。

不知过了多久。

●补记:此后,我便融入那种光明、宁静、快乐和空灵之中,行住坐卧,皆明空如天,不思过去,不念未来,只觉醒于当下,已觉得自己与本尊无二无别了。我常常能无造作地看到本尊身像,并屡屡实践着某种交流。有时,那熏熏似醉的暖乐虽时时令我“疯癫”,但好在我有单独的办公室,并不曾惹人耍笑。

那时,我虽然也在每日里观修胜乐金刚。那时,我甚至能在诸毛孔之中观出本尊坛城。有时,即使在梦中不拿念珠,我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诵了多少遍咒子。但更多的时候,我则融入空乐之中,时现任运疯癫状,心却空明至极。再后来,我常常整年累月地融入梦幻光明中,对一切外现毫不执著。有时,身子竟像成了气泡,影子般觉不出重量。甚至在写作时,我也是暖空充盈,明空不二,八九个小时如弹指须臾,脑中不显只字,而笔端却能流出诸种境界。

许多时候,我甚至觉得,观修和持咒已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杂念”。因为我已无上坐和下坐之分,触目随缘,自然任运,无求无住,不取不舍。

十年后的一天,我将我的证悟和觉受告诉上师。上师大笑,印证道:“那就是光明大手印。”

我问上师:“契入大手印时,需不需要观想和持咒?”他说:“不需要。念咒和观想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人明白什么是大手印。”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我写了一点觉受,但它离我想表达的内涵还很远。真正的大手印是超越了语言的,它更接近于原始的“禅”。对此,史密斯在《人的宗教》中有相应的论述:“每一种宗教就算是只发展出最少量的语意上的复杂性,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认识到文字和理性对于真实是不足的,虽然它们并未在实际上扭曲了真实。不论理性主义者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悖论和超理性乃是宗教生命的血液,这对艺术也是一样。各种不同的信仰中,神秘主义者都传述曾接触过一个令人又惊又喜的黑暗世界,因而改变了他们。禅断然地站在这一阵营中,它的唯一特性是在它以破除语言的障碍为其关注的中心。”

这里补充一点,引文中的“黑暗世界”其实是未知世界和神秘世界的另一种表述。那“黑暗世界”中,也可能有无量的光明。

德国宗教哲学家施莱尔马赫也试图表达那种心情:“当世界精神威严地昭示于我们时,当我们听到它的活动声响,感到它的活动法则是那么博大精深,以至于我们面对永恒的、不可见的东西而满怀崇敬,还有什么比这种心情更自然吗?一旦我们直觉到宇宙,再回过头来用那种眼光打量自身,我们比起宇宙来简直渺小到了极点,以至于因有限的人生而深感谦卑,还有什么比这种感受更恰当呢?”

对那份直觉和情感,有人形容道:

“光亮突然照耀到秘密的地方,

那里逻辑死亡,

秘密通过眼睛而成长。”

2005316日星期三

今天,我见到上师。因为要写关于香巴噶举的书,专门和上师谈了我的修证。上师印证,十年前,我在见到上师和金刚亥母后契入的,就是光明大手印。十年来,那种须臾不曾离我的清静法乐,那种明空如天、清蓝如海、无波纹、无云翳、如梦如幻、心无挂碍之境界,就是光明大手印。我竟然在无能修、无所修、无修的作意、也不知何为大手印的状态下,任运地修了十年大手印。

怪不得我写作时也心无只字,明空如天,空灵至极,却能从自性中流出诸种文字;怪不得我过年历月如刹那,毫不留意,已过经年,现在才知道,自己契入的,是大手印。

原来,给了我无上智慧的,正是香巴噶举的光明大手印。我明白,苦修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虔诚至诚视师如佛。

我在不知何为大手印、无能修、无所修、无修中修了十年大手印。大手印成就了我的事业。

我写了百万字,并不曾写一字;读了许多书,并不曾读一字;经历了许多事,并不曾经一事;虽也日日吃饭,但不曾嚼一米;触目随缘,心无一事。如梦境中空乐一时,红尘已历数年。

上师和本尊传给我的,是智慧和证量加持,而非仪轨。上师说当弟子的心和上师本尊的心无二无别,就是空乐无别,就是明空无别。虽空无云翳,但无不随缘示现各种境界。心似天空,却每每于宁静中流出它自己愿意流出的智慧显现。

2005317日 星期四

在上师身边,我仍然时时进入明空无别的定境,但绝非顽空。因为空明无边的同时,我可以随缘示现诸种境界。

十年间,我的几乎所有文章,就是在天空般澄明空旷的乐境中流出的。有时,能连续流十多个小时,而觉得只不过一刻。许多时候,我甚至没了呼吸。十年间,我心头从不曾离开上师本尊,且确信自己与上师本尊是无二无别的。

曾有学者对大手印产生邪见,说大手印之“我无念”,亦是念,说人不可能做到无念。事实上,真正的大手印并无“我无念”之念,那种空明的生起和空乐的充盈,并不是行者的观想和作意,而是自然的显观。如天空从来不曾将自己观想成虚空一样,大手印是一种本体的显现,非诵非观,非着意,甚至无“大手印”之名相。十年间,我并不知自己所得的是大手印。我甚至从来不曾请人印证这是否是大手印。我只觉它本来这样。若不是因写书向上师汇报觉受,我并不知那自然显现的,就是大手印。当然,从更高意义上说,我并无所得,亦无所证。

正如茶味的觉受无法用语言表述一样,对大手印亦无法说出其究竟,总觉那说出的,都不是能说和想说的。我之行住坐卧、写作读书等诸多事,我只是做而无做、行而无行、写而无写……许多时候,我浸泡在明空悲空和乐空中。乐是最高意义上的悲,悲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乐。当然,我眼中的诸多显现,仍和上师本尊无二无别,且无不融于空性之中。所以,我于宁静中享受到的,是天空般的澄明中劫火般的大乐。我在别人眼中可能很辛苦的写作中,觉受到的仍是空明无边的乐。相对于这种乐,人世上的所有享受,都微不足道。前者如太阳,后者则至多是萤火虫。

按一些约定俗成的说法,我不该将我之觉受公布于世的。所以,我一直信守着许多秘密。十年间,我默默地品尝那法乐,连妻子也不曾告诉。但上师说,你应该写出来。我忽然明白,我已不是我个人。我是香巴噶举教法的实践者。我是殊胜的香巴教法的见证人。我应该将我之所得告诉世人。当然,相较于那些大德,我之所得,仅仅是香巴教法太阳般的光辉中之一束微不足道的光明。

我不知道千年之中是否还有文字述写过香巴噶举教法的觉受。汉地倒有一些高僧谈到过禅境,如太虚大师,如虚云老和尚。那些开示,无疑是人类的文化财富之一。这纷扰的世界,还是需要一份来自清凉世界的讯息。那讯息带来的诸多清凉,人类灵魂有益的滋养之一。这一点,从我读《圣经》等其他宗教的经典时,也能感觉得到。

人类的灵魂是个最为神秘的所在,至今,很少有人能窥出它全部的秘密。在研讨人类灵魂的领域里,宗教也许比科学收获了更为广大的果实。

前面谈过,香巴噶举已被历史掩埋了数百年。同样的一个事实是,即使在那香巴噶举教法盛行的年代,因为香巴教法“密”的特征,也因为一些大德不屑著述,极少有人将其修证觉受以文字形式形象地保留下来。密勒日巴道歌无疑是十分珍贵的文化和宗教资料,那些道歌是密勒日巴证悟后的自性智慧的流淌,但对人类更有借鉴和教益的,也许是他的证悟过程,也即灵魂探索的过程。无疑,密勒日巴如何从一个他自认的“博地凡夫”,凭借殊胜的教法,一日日消去灵魂的污垢或业障,最终证得大手印光明,这一过程,对我们也许更有启迪。所以,上师曾多次要求弟子们将修证过程详加记录,作为历史资料;并多次强调一定要我将修行时的“感觉”写出并录入本书,他之屡屡强调,自有密义所在。

除了一些不应公布的“密”之外——我已删去了许多神奇——我愿将一些所得和所悟公布于世,除了为人类提供一种文化意义上的资料、心灵意义上的特例、宗教意义上的实践外,我还愿意将我作为一个香巴教法实践者的灵魂历程写出来。毕竟,这是被历史巨眼忽略了数百年的一段光明,我既然已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就应该做出一点贡献——哪怕是一种“想当然”的贡献,对此,我以“发心”名之。不管咋样,我之所欲,是欲有益于人类,而非叫人作恶。我相信,上师叫我记下我的心路历程,定然也是想给读者一种心灵的启迪。

至于公布自己修行的觉受可能有的负面影响,我倒不怕。我不怕失去那重宝般的修证觉受。我从来不信利众之念想,会有负面之果报。我之所为,是遵师嘱,纯以利众,非为自炫。而且我坚信,真正的心灵光明是别人偷不走的。我真正的所得是利众精神、慈悲和智慧。至今,我仍沉浸在那光明大手印中,我后来之勤奋念诵,并不曾使它稍增,也不曾使它稍减。但我从来不执著于它,它跟我之呼吸一样,是无时不有而我从不曾着意察觉过的。在我的生命中,它更像一种氛围、一种气候、一份安详、一抹宁静,一种生命里本有的光明。我智慧的种子在它的熏习下生根、发芽、开花、日渐长大,也日渐坚固。我不相信,我会因为写出此书的一些内容而失去那种光明。我从来不信,梵天和帝释天能从佛陀心中偷走那份觉悟和慈悲。

一次,于梦光明中,我前往灵山,灵山法会确实未散,见诸菩萨诸大罗汉正听闻佛法,释迦牟尼佛给我一个念珠,有万种光彩,我极喜爱,怕丢失。释迦佛却笑着将它装入我的胸中,说:“这下,谁也抢不走了。”你同样可以将此梦当成一种象征。

慈悲和智慧是别人无法盗取的宝贝。

我眼中,真正的光明是周边一切的慈悲,真正的成就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所以,我从来不执著我所证的安乐。虽然,它使我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折,但我从来不贪求什么。即使真会因我说出“觉受”而失去“光明”,我也会义无反顾地遵循上师的嘱托,将我该说的话说出。只要对众生有益,我甚至愿意堕入地狱。我相信,在地狱的劫火毒焰中,我定然还能安详地微笑。因为我明明知道,那焰火,并无自性,它只是心的显现。

在一次梦光明中,我游历中阴,见到一只恶狗,它凶猛异常,向我狂哮。我明白它是前世仇怨所化,就用本尊咒降伏。哪知,我每诵一遍,狗却高大一分,渐渐高如山岳。它口如山洞,要吞噬我。我想,恶狗也罢,怨仇也罢,都是母亲,要是它饿了,我愿意供养它。我于是像幼子扑向慈母一样扑向它,那狗却立马化成慈母,将我搂在怀中。又至一处,阎罗王将我放在一滚沸的铁水下面,说是我有罪孽,该受此报,我却知他是上师本尊的化现,那滚沸的铁水是师尊赐给我的甘露,果然,那铁水灌入我顶轮时,却化为清凉的甘露。

我写出此梦,仅仅是想告诉有缘的人:即使在梦境中,你也不要失去菩提心,不要忘了上师本尊。地狱也罢,沸水也罢,恶犬也罢,皆无自性。究竟实质,最终惩罚自己的,是自己贪嗔痴的心。生贪有贪报,生痴有痴报,生嗔有嗔报。金刚咒子虽然厉害威猛,其实它比不上慈悲。一次,在成都,我见到一位比丘尼,她跟我谈说了一些学院的“秘密”。忽然她头疼欲裂,痛苦欲死,问其故,她说他们的护法神正惩罚她。我哈哈大笑,说:“你呀,你呀,还修啥菩提心,护法神也是父母,他要你的性命,你布施他就是。”我话一落,她立马恢复了正常。所以,慈悲是无上的铠甲。

在上师传我的奶格五金法生起次第中,有防护轮的观修法,我虽能坚固地观修,但我在每顿饭前招请护法和世间鬼神施舍他们时,我从不将他们拒在火帐之外。若是他们要我的性命,我就坦然布施给他们。我眼中,他们是父母。我从来不曾有降魔之心,因为我眼中的魔也是父母,我对他们,只有悲悯之心,而绝无降害之意。若说我也曾降过魔,那也只是降伏我自己的“我执”。我几乎在每次的观修中都要观修宰杀了自己,来供养没有饭吃的众生。后来,我不再有任何执著。

有学者曾问我:“既然佛教说人无我,那么,轮回转世的究竟是什么?”对这个问题,有诸多解答,我却不按经典所答。我说:“那轮回的,正是我执。当你破除我执,证得无我时,就‘梵行已立,不受后有’了。”我虽然也能像唯识学所说的那样,或是像香巴噶举传承的说法来回答他。但我想,对那问者来说,我的回答也许对他更有益处。

蒙上师本尊加持,我曾无数次地在净光明中感受证果之境和成佛之乐。我与虚空合一,我与法界无别。我无造作地觉受到何为“无缘大慈”和“同体大悲”。我终于明白,为啥一人打狗,而成就者惨叫。

有一个故事:禅宗大德赵州老和尚八十仍行脚参访,用了五十多年始将功夫打成一片。“成片”之后,他住在某山。本地山神欲见赵州之面,竟难如愿。某日,山神设计,将米面撒在山门外。赵州见有人糟蹋米面,心略一动,山神才得以窥得赵州一面。但也只是动了一念,随即赵州便心无挂碍,不着诸相。山神再欲见时,已不可得。

当然,言语之表述,总是很难尽意,亦如对龙井之茶味,只有品者方知其味。所有文字,都嫌苍白。我勉强说出这些,与其说是表述,不如说在效“咂舌”之举。对那茶味,我除了咂舌称妙,难著一字。

当你真正地证得了光明大手印后,就明白何为心无挂碍了不可得了。

●补记:我想告诉有缘者,信心比任何观修都好。在上师还没有传圆满次第前,我已经有了圆满次第所要求产生的许多觉受和证量。我的所有秘诀,就是信心。

我曾对十世班禅大师的一位弟子谈及我初见上师数日内之所得,他叹道:“真正的修行,要修要证的,正是这个呀。好多人苦修一生,也未必能达到这种境界。”

上师曾对我说:“当你的心跟上师的心无二无别时,你就契入了光明大手印。”

我虽不曾修梦,却能梦中知梦,曾于梦光明中屡屡上天入海,跟一些成就师探讨修证问题,或是在诸大德前亲聆教诲。

以上内容,我删了许多,终于还是保留了一部分。虽然我知道,有人定然会骂我“神神道道”,但我不能违背上师的教诲。上师一再强调,叫我一定将我之觉受写出来。只有得到真正的教法的行者,才会有许多相应的觉受。我之所得,正好印证了香巴教法的殊胜。更也许,我所提供的东西,日后会成为宗教心理学研究的重要资料呢。

皈依上师约九年后的一天,我得到了《奶格五金法圆满次第》,翻开书后,才知自己于无知无修之中,早有了各法要求的诸多觉受。当然,我所说的“无知无修”,是“不着意”而非懒惰。在修证上,我是很如法的。我甚至在读书写作时,也不是一个游离于上师和本尊之外的作家。

从十多年前见到上师的那时起,虽有许多特异觉受,但我从来不曾宣示于人,我确信我已与上师本尊相应如一。我常常经年累月地融入明空定境,将诸显融入自性。期间虽因亲近文坛也为烦恼污染过,但我很快就窥破了虚幻,做到了无执无求。许多时候,这“无求”甚至包括了成佛和觉悟。写此书时,我曾屡屡写到了自己跟本尊“无二无别”,一位师兄审阅此稿时,也屡屡删去了书中的“无二无别”字样。他当然是为了我好,怕别人看了会生邪见,会对我有违缘——因为我曾有许多这样的违缘,说真话总是会付出代价的——但我再一次写上了它,因为我确定无疑地相信:我与本尊是“无二无别”的。不明白这一点,就没有契入真正的密乘。正如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张志刚先生在《宗教哲学研究》中所说:“对那些经验者来说,此类感觉不但像任何直接的感官体验一样真实可信,而且比任何纯粹的逻辑推理更真实可信。”

这里需要强调一句,“我即本尊”是行者修证到一定层次后的正见和觉受,绝非凡夫的妄念和我慢。在宗教体验中,人与神(佛)是合一,无二无别,是几乎所有教派的修行成就者共同的特点。詹姆斯在《宗教经验之种种》中谈到了这一点:

在神秘状态中,我们与绝对成为一体,并且又做到知道我们的这种合一。这个永存的并胜利的神秘传统,几乎全不受地域或宗教的差别所改变。在印度教、新柏拉图主义,在苏菲主义、在基督教神秘主义、在惠特曼主义,都是同一调子的再现。……这些名著的语言,永远说人与上帝一体。

在伊斯兰教派哲合忍耶经典《热什哈尔》中也有相应描写:

毛拉维尕叶·屯拉坐静后,门开了。他对侍者说:“向我叩头吧,我就是真主,我就是圣人。”侍从听到这话,忙跑到大沙赫前,惊疑地说:“我的毛拉啊,坐静的那位中国哈智说了他是真主、圣人。”大沙赫问:“你叩头了没有?”他说:“没有。”大沙赫说:“如果你叩头了你就获利了,若没有你已亏折了。”通过这次坐静,大沙赫又让我(维尕叶·屯拉)住进了他的房间,住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在美国宗教哲学家休斯顿·史密斯的名著《人的宗教》中,曾引用过这样一段文字:

我进去了。我失去了我肉身的局限。我当然是有我的皮肤的,不过我感到我是站在宇宙的中央。我看见人们朝我走来,但是全都是同一人。全都是我自己。我以前从来未曾知道这个世界。我曾经相信我是被创造的,但是现在我必须改变我的意见了:我从来没有被创造;我即是宇宙。根本就没有个体存在过。

那种我与本尊(或上帝)无二无别的宗教体验不是观想,而是觉受和见地,那是直观智慧的显现,而无有丝毫的作意成分。当你的智慧和见地达到那种层次时,你才可能有那种宗教体验,那时,你就会明白“本来”就是那样,而不是你“想象”“观想”和“学习”的结果。

上师嘱咐我写修行之觉受时就说:“这会有无量功德。”我之修行,如我之供僧和布施一样,从来不求啥功德,但我还是欣喜地接受了上师所说的功德,并将它回向给香巴噶举,愿它明广如天,给众生带来觉悟和安宁。

我当然明白,我之“所得”,会意味着什么。它至少能印证“奶格五金法”之殊胜。不然,我这个根器一般的弟子,不会于初见上师的数日内,就契入光明大手印,并得到本尊的加持。

对以上内容,我一次次地删去,又一次次地恢复。虽然我已隐去了许多我经历的神异,但还是跟一般学者写的文章有较大的不同。因为我首先是个行者,其次才是作家和学者,而且我写本书不是想探讨学问,我仅仅是想告诉人们关于香巴噶举的故事。我希望所有看到此书的大德能理解我的苦心,明白我之所写非为炫耀,更不曾骗人。虽然我也知道修行觉受犹如重宝,应秘不示人,但我还是遵师嘱写出了点滴。这定然会引起一些正士的讥笑和非议。你们可以批评我,或讥笑我浅薄,但不可以怀疑我的真诚。

同时,必须强调一点,虽然我写了一些觉受,但我并不认为它对我有多么重要。真正的修行所得不是特异的觉受,不是神奇的梦境,是慈悲的深宽如海,是智慧的明广如天,是对执著的破除,是对虚妄的认知,是分别心的真正消失。连人生和世界、轮回和涅槃也是巨大的梦幻,何况一点小小的感觉呢。若是认妄为真,执幻为实,是会叫善知识们笑掉大牙的。

另外,所有的宗教体验最终都要表现在宗教行为上,这样的宗教体验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也就是说,它不仅仅体现行者的“心”,同时也反映在他的“行”上;它不仅仅是他单个人的内心感受,而且符合普遍的验证效准,这样的宗教体验才具有宗教学的意义。

从有求变得无求,是我有了宗教体验后发生的最大变化:文学创作上我从有求到无求,修行上我从有求到无求,生活上我也从有求到无求。

先前,我惧轮回,我求觉悟,我想当大作家,我想即身成就。后来,我一天天变“懒”,因知足而常乐。我从不追念过去,也不向往将来,只要腹中有食,身上有衣,便乐滋滋享受着当下的觉醒和明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如婴儿饱乳般坦然入睡。不祈梦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梦境。眼睛一闭,便到次日凌晨。

我虽也常常供僧,但总是声明不要功德、不要福报。我之所供,便是目的;亦如我之修行,修炼本身便是目的。觉悟之类的事,是懒得去想的。读者可以从我前边的日记中看出,自见到光明之后,我就不求福报,也不曾发愿去哪个佛国。若有来世,为了众生的觉悟和幸福,我只愿尽一份自己能尽的力。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我是由迷而觉了,还是由觉而迷了。但我已懒得去管那些迷呀觉呀的事了。

因为我明白:轮回涅槃皆如梦幻,本尊与我无二无别。

我放下了对今生的所有执著。此外,我并无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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