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与西部农村女性——重读《大漠祭》

2014-07-01 14:47 来源:www.xuemo.cn 作者:孙英

“花儿”与西部农村女性——重读《大漠祭》

孙英

摘要:本文通过对《大漠祭》中西部民歌——“花儿”与西部农村女性生活方式的关系分析,认为西部女性对生活的理想和对爱的追求就如同西部人所广泛传唱的经久不衰的一曲曲荡气回肠的“花儿”,展现了西部农村女性在特有自然条件下一种独特的美。

  西部作家雪漠的长篇小说《大漠祭》以朴实的笔法真实地描摹了中国西部农村农民的生存状态。再次翻开《大漠祭》,不禁被那纯美的“花儿”和坚韧的西部女性所震撼。“花儿”是西部民间农民自创并广泛传唱的歌谣,是土地上的声音,它载送着黄土地上的悲、欢、离、合,源源不断,绵绵流淌,被誉为“大西北之魂”。《大漠祭》中的“花儿”如同西部农村女性的精神寄托,它凝结着西部农村女性对人生特殊而又深刻的体悟。花儿如诗,西部农村女性如酒,那种感觉如痴如醉,刻骨铭心。

一、“花儿”是歌,唱出西部农村女性的豪迈

  西部农村可以说是“贫瘠”、“荒凉”的代名词,生态环境恶劣,自然资源匮乏。然而,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西部农村女性养儿育女,相夫教子,延续着一代又一代的西部精神。她们勤劳、善良、任劳任怨、不畏艰辛。《大漠祭》中,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大漠深处都回响着西部女性唱出的荡气回肠的“花儿”。

  “男主外,女主内”是中国社会传统的家庭模式,随着社会的变迁和妇女地位的不断提高,更多的妇女参加到社会劳动中来,然而在这种看似平等的模式表面,隐藏着更多女性的艰辛。更多的妇女不仅要处理好繁杂的家务事,照顾孩子、丈夫,更多的还要参加到农田劳作中,实际上女人干的活要比男人多很多,可以说是家庭的主要劳动支柱,但她们从来不抱怨,不消沉。她们还会开玩笑,会打情骂俏,累了就唱唱“花儿”,让整个家庭其乐融融。在西部,女人确实能顶半边天,她们用自己一双勤劳的双手,一腔赤诚追求着生活的幸福。她们勤勤恳恳、起早贪黑,做饭、平地、种地、到大漠里打柴草、驮盐、放羊……男人做的她们都会做,甚至比男人还能干。莹儿、兰兰,本来有着女儿家美好的梦想,可为了哥哥,为了父母,为了这个家,她们默默地承担了换亲这样在现在看来荒谬的人生命运;双福女人,敢于违背封建礼教大胆地去偷情,而当被发现时,也会站起来勇敢地承担责任,保护猛子。“花儿”曲调高亢悠长,格调深沉婉转,气质粗犷、淳朴,这不正是西部农村女性品质吗。正如灵官所说“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时由不得自家。钢刀拿来头割下,不死就这么个唱法。”

二、“花儿”如诗,唱出西部农村女性的温婉

西部虽然落后、苍凉,但西部农村的女性却有着美好的梦,她们有情有义,如水如茶,她们如贫困、闭塞、死寂中的一缕烛光。在灵官眼里,莹儿是一个清清凉凉的梦,莹儿说话很轻很柔,她美丽、聪明又善解人意,全身透着轻盈,跟她在一起,满是销魂的幸福。莹儿“至柔至美”的水性,虽被生活所压抑,“但一遇到适当的机会马上就会蔓延开来。”而“花儿”则是莹儿发自内心的吟唱,通过花儿,灵官可以陶醉于这“花儿仙子”心灵的花园,那些简单又热烈的优美语句,动人的情景不禁使灵官与其心心相映,同喜同悲,那唯美的感伤,以其特有的魅力,令人入骨蚀心。每当莹儿唱起花儿,我们就能触摸到女儿家一颗柔软而又炽热的心。“花儿”中对爱情的表达,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十分直率而热烈,是火辣辣的内心坦露,是没有遮拦的真情表白。然而,它所表现追求的热忱、相爱的欢乐、别离的悲伤、思念的殷切、相逢的甜蜜时,又是多么的极尽其曲折和复杂,更有很多微妙。莹儿对灵官的第一次表白就如太阳般炽热,“把他身上的水气全烤干了”,“白杨的木头杏木的心/扯坏了两连锯子/阿哥没有维我的心/枉费了尕妹的意思……”句句都激荡着灵官的心。每当莹儿跟灵官幸福地在一起时,花儿就是他们爱的最好的见证,莹儿的笑、莹儿的哭,莹儿的爱,莹儿的恨都深深地融入这美妙的花儿之中,“她相信,她和灵官的感情是世界上最圣洁的感情,是无与伦比的,是超越世俗的,是任何人不能比拟的。”而最后,当灵官消失在人群中,唯有“花儿”寄托着她刻骨的思念和一片痴情,“昼明夜黑,她总是傻呆呆坐着,总是哼一首沙湾人都会唱的花儿——杠木的扁担闪折了/清水呀落了地了/把我的身子染黑了/你走了阔敞的路了……”

西部农村的每个女子都有着这样的温婉柔情,她们都曾走过青春岁月。兰兰开朗活泼、爱笑又知足,怀揣着少女的梦想和憧憬,就是在换亲时,她也才只哭了一夜,不是她没心没肺,而是她心如美玉般善良无瑕;月儿有梦,月儿青春、美丽;双福女人性情热烈而又直爽真诚;凤香、花球媳妇、老顺老伴等这一系列的女人,在她们的人生中,女儿的梦、女儿的青春都曾来过。

三、“花儿”如酒,唱出西部女性的悲苦

“花儿”是黄土文化的积淀,是西北人世世代代的苦难凝成的歌。贫瘠、恶劣的自然环境无疑带给西部农民更多的就是心灵的灾难和无情的伤害。自然环境日益恶化,农民社会负担更加沉重,现实的残酷,知识和技能的缺乏,一系列的苦难无情地打压着久经沧桑的西部农民。而西部的女性,除了这些,她们还要承受封建礼教的束缚与折磨,在男权社会,她们更是没有一点点地位。她们一出生就决定了悲苦的命运。女儿家在这个闭塞的社会就本不受欢迎,因为是女儿,她们一生下来或直接被结束,“魏没手子”的女儿一出生就被弄死,而引弟,那么善良懂事,那么晶莹剔透的一个小姑娘,就因为一个荒唐至极的“克弟弟”的说法而被亲生父亲活活地冻死在狼群出没的荒郊野外,临了孩子走时,还一直傻傻地等着爸爸来接她,这怎么又能不让人肝肠寸断,不让人彻骨地心痛。在西部农村,女人生来就带着莫须有的罪名,打井塌了,是因为女人们“身子脏上了井”;得不了儿子是因为女人“命克”,是因为女人不争气;丈夫死了是因为女人命“冲”……

有人说,女人的爱情是女人的整个生存,欧洲著名作家纳迪娜•德•罗思柴尔德有本书叫《爱情是女人的事业》。爱情之于一个女性来说,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之一,而婚姻则是农村女性一生的归宿,有句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然而在中国农村,爱情对于女性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奢侈品,在西部农村就更不用说了。“在她的人生词典里,恋爱是个尘封的远远躲在角落里的词。她还没来得及拂去它上面的尘灰,婚姻就蛮横地闯入了。她成了憨头的媳妇。她省略了人生最不该省略的一个章节--恋爱。”在西部农村,多少女性不是这样呢?

有多少女孩子能有幸经历有恋爱的婚姻呢?她们婚姻的使命只是为自己的兄弟换来婚姻,或为家庭换回些生计的钱财。女人就是机器,“做饭机器,生育机器,干活机器……女人本有的东西没了,该有的情趣消失了,该得的享受被绞杀了。麻木,世故,迟钝,撒泼,蓬头垢脸,鸡皮鹤发,终成一堆白骨。这,已成为她们共有的生命轨迹。”魏没手子的女人,“当初白白胖胖,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莹儿、兰兰、月儿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有哪个又能逃脱呢?梦想不堪回首,幸福就如同“瓦上霜”,青春、梦想、追求、理想对她们来说只是过眼云烟,她们也反抗过,然而,在岁月面前,她们的反抗是那样的苍白,微弱。现实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点一点无情地剐割着她们的心,最终等待她们的,只能是破烂不堪的灵魂。雪漠说,花儿是一种灵魂撕裂的东西。那“花儿”,仿佛是从心底抽出的丝儿,唯有“花儿”如一杯杯烈酒,诉说着女儿家的悲苦。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而每每读到这些,就无不令人灵魂如针扎般撕裂的痛彻心扉。

四、“花儿”如火,唱出西部女性的坚韧

西部农村女性的命运是悲苦的,然而,她们又是被压不跨的,恶劣的环境反而造就了她们坚忍不拔的意志,就如这千年传唱的“花儿”,“到死也这么个唱法”。《大漠祭》通篇,我们可以看到,西部农村的女儿们,她们没有抱怨,她们爱笑,笑声爽朗;她们“不能”有爱情,但不代表她们不向往不体味爱情,她们敢爱敢恨,敢去偷情,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敢为自己的心上人唱“花儿”,她们有爱,但她们爱得不猥琐;她们爱“忘记”,眼前的一点点小幸福都可以让她们快乐忘情地笑;她们又如同大漠里顽强生长的胡杨,生活再苦再累,她们也会坚强地走下去,没有水洗脸,她们可以用唾沫;没有吃的,她们可以去大漠里找;儿子病重,没钱治疗,她们可以虔诚地向神灵祈祷。生活的折磨并不能摧毁她们纯净的灵魂,她们可以像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有时她们甚至比男人更坚强,为了父母,为了儿女,她们必须坚强。她们也哭过,也呐喊过,然而哭过之后,还是坚强地面对。人生再苦再累,莹儿也会高唱着那只有灵官能懂的凄婉的“花儿”。

参考文献:

雪漠:《大漠祭》,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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