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的十九岁(下)
雪漠
在武威,无论大官小官,抢的人都很多。有时,为了抢一个位子,人会不择手段的。过去发生过一个故事,一个“差”学校的总务主任病了,据说患了肝硬化,一个“好”学校的老师,就开始花钱活动。他从“好”学校调到那“差”学校,为的,就是在那总务主任死后,好接任他的位子。哪知,等了十多年,那主任一直没死——至今还没死——后来,当官的为了安慰他,就让他当了那个小学的工会主席。以前的小学,是没有工会主席的,有人说,这号官,就是为了安慰花钱跑官却跑不到官的那些人的。当然,这种说法,也不一定全面。
堂哥在电话里说,他正在家里养羊,有闲时间了,想看看我写的书,我就给他寄了两本。过去,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爱看书,时不时就会给我讲些故事。我从五六岁起,就爱跟他泡在一起,听他讲杨家将之类的故事。
日记里提到的那画报,其实是《大众电影》杂志。那时节,这是很畅销的杂志,到处都能看到,杂志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名山大川,也会出现一些美女等。我十九岁那年,堂哥就送了我几本《大众电影》,我都贴在窗边,当我的墙裙。那些花花绿绿的风景和明星们,一直陪了我两年多,直到后来,我叫调到了小学,才离开那间小屋。
参加工作后,我跟女同事的来往仍然很少。我所在的学校里也有女老师,但很少,有时,也会分配来一些女老师,跟我都不亲近。我在《一个人的西部》中说过,陈亦新结婚时,我想请一些当初的女同事,但有些找不到,有些请了没来,这说明,我跟她们的关系,那时并不算太好。
那时节,跟我最亲近的,就是堂哥开桔,没课的时候,或是学习学困了,我就会去他宿舍,跟他聊天。我们会海阔天空地聊,我也会谈我的梦想。那时的他,喜欢听我谈梦想,也相信我会成功,就老是鼓励我。现在想来,他那时的鼓励,跟我父母欣慰地望着我的笑一样,成了我早年最好的动力。
除了在学习上鼓励我之外,堂兄还会时不时给我提些意见,告诉我要注意些什么。这篇日记中,他说我不成熟,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成熟起来,但三十二年过去了,直到今天,我仍然不成熟。我一直像个孩子,伪装不成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一点上,陈亦新比我强多了,他考虑问题,总是比我全面,就算现在,遇到一些问题时,我也会咨询他的意见。
某次,谈到陈亦新,我的一位朋友张万儒说,他很优秀,只有一点不如我,就是他显得很成熟,而我一直像个孩子。万儒说,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陈亦新的成就。按万儒的说法,我的孩子气,反倒成全了我。
也许,他说得有道理。我的所谓“墨宝”,以及后来的“画作”,其实在我眼里,就跟孩子的玩泥巴一样,是没规矩的。我虽然也想靠它们换来研究院的经费,但我在“玩”它们时,心里是没啥概念和目的的。我总是先熟悉墨性、笔性、纸性、水性,等它们都听话之后,就像孩子们玩时那样,喷出我心中的一种感觉。所以,无论我的字还是画,都非常嫩,但感觉很浓,一看就知道是雪漠的手工制作。于是,有些画,还没推出,就叫人收购了。
有真心,有童心,没框框,也许就是我写字画画的秘密吧。
虽然年过半百了,但我还是没像十九岁的日记中期望的那样,变得“成熟”,看来,这辈子是无望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我未满一岁的孙女对成人的许多“游戏”不感兴趣一样,我也一直对政治和仕途不感兴趣,成不成熟,似乎也没啥关系了。我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像孙女玩手中那些花花绿绿的没有价值的纸片一样,是没有任何目的的,所以,直到今天,我还能从孩子们的身上学到很多东西。看来,我还是不想长大。
——20140512写于雪漠文化网雪漠禅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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