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文学和佛学的区别——雪漠做客腾讯《华严讲堂》(二)
◎主持人:您刚才也讲到文学作品它要传达一种精神,比如说,您刚才讲到了《野狐岭》当中的自由和包容,除此之外,它还传达了哪些别的精神?
●雪漠:文学和很多东西不一样。文学和佛学不一样。佛学其实是直指真理一种确定性的东西。佛学非常追求正确性、确定性。它非常清晰,像科学一样,非常清晰。这里面甚至不允许有错误的东西,所以经常出现正见、邪见的说法。对佛学是这样的。对文学不这样。文学是所有的二元对立——如正邪——交融之后的一种混沌状态。它不能太清晰。它其实像大地一样,允许各种东西生长,甚至允许它藏污纳垢。藏污纳垢的东西,可能是万物生长的营养。文学就像淤泥的池塘一样,什么都可以允许存在。佛学就是从这个池塘中间长出的莲花。文学非常接近生活,更多的是生活化的展示,是人心不同面目的展示。佛学可能是指导人心的一盏明灯,而文学就是人性本身。这是两者不一样的。
◎主持人:您有作家和上师的双重身份。所有从事创作的人都会想到文学的功能,比如就《野狐岭》而言,你希望它发挥什么样的社会功能?
●雪漠:《野狐岭》更多的是一种文学意义上的探索,里面有一些人物,比如马在波,他就承载着一种心灵上的求索。其实,佛教所有的意义都在于求索。佛教历史上,很多人都是在求索。《野狐岭》中的主人公马在波也是一个求索。实质上,每个人都有这个过程,都有一颗探索的心,都有一颗求索的心。有些求索可能更多地流于一种世间的东西,日常生活有为层面上的求索。文学就是这个东西。如果一旦明白之后,真正的超越自由之后,文学就不一定是好文学。这时候,文学就失去它最本初的美。
我和《野狐岭》的责编陈彦瑾老是探讨一些东西。她说我最美的东西就是迷茫和沧桑中的那种纠结,善与恶、堕落与超越、灵与肉,诸多的东西纠结到一起,剪不断、扯不清的那种情感的、人性的东西。文学其实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文学更多的不在于展示某种真理性,而在于展现人性的复杂性。
文学和佛教的区别非常明显。佛教就是让你离苦得乐、离恶趋善。文学不是这个东西。文学更多的是人性中一种深层的复杂性。佛教追求的是清晰、清凉。佛教中有个净土的净,它认为最好的是净土。文学不需要净,文学需要净垢都在这个里面,因为人心的复杂性决定着文学的复杂性。这一点,文学和佛教不太一样。文学甚至不能追求离苦得乐,不能追求离垢趋净,它允许有这种精神的追求,但必须展示这种追求过程中诸多的灵魂的阵痛,灵魂被剥离的那种阵痛,那种生命中纠结带来的一种烦恼,以及展示人性中自己和自己交织的某一种状态。《野狐岭》展示的就是这个。所以,《野狐岭》责任编辑陈彦瑾形容为欲望的“罗生门”,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角度,都在说着不同的话。
昨天,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召开《野狐岭》研讨会的时候,不同的批评家发出不同的声音,互相之间觉得矛盾着,有的喜欢这个,另外偏偏喜欢那个,各种声音都在那一个空间里面发出。
同样,《野狐岭》中不同的人物都在那个空间里发出他们的声音,其中的超越和自由,佛教的精神,只是其中的一个声音,而且这个声音在里面非常微弱。就像我们这个时代,佛教真理的声音在这个时代仍然非常微弱一样。这就是一种命运的东西。黑夜中的灯光总是那么稀少,但只要有灯光,就有希望。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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