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这雾很快便散了,而笼罩我们生命的迷雾却越来越浓,我们需要一阵风,一阵能吹晴天空的风。
向西又向北——凉山彝族(六)
文\陈亦新
从昆明出发,一路向北,很快便到了四川地界。关于四川,我最早的记忆在十岁那年。
那一年,我们全家坐着绿皮火车,从凉州一路晃荡到成都。那时,我还不知道火车里有卧铺一说。硬座车厢里人山人海,各种汗味熏的我头晕。夜里,我困极了,却无法睡觉。父亲便买了报纸,铺在座位底下,让我爬进去,躺在报纸上。
我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座位很低,快要顶到了鼻子,我大口地喘气,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四周黑乎乎的,有一种无法阻挡的挤压感。我惊恐地睁大眼睛,疲惫而痛苦,带着无法释怀的压抑。
几十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告别了这段噩梦般的旅程。那时的成都,闷热而潮湿,满街都是滞涩的空气,到处飘着卤肉的味道。次日,我们便赶往藏地,谁知那路程更让我刻骨铭心。李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果然如此,客车行驶在盘山小道上,艰难地前行。这小道如一条游走的蛇,一直蜿蜒到天边。小道的一边是高山石壁,另一边则是万丈悬崖。司机稍一疏忽,就可能让一车人坠入深渊。
那时,坐在车上向窗外看,是看不到路的,只能看到悬崖下郁郁葱葱的树,偶尔还有激烈奔腾的江河,我们仿佛行走在半空中。车里静到了极致,掉根针都能听见。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焦虑。我内心的恐惧,也如压抑的火山,心在剧烈地跳动,手心里全是汗。我第一次体验到了死亡来临前的那种感觉,无助、痛苦、恐惧,还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回过头来看,这是一段让人后怕的旅程,若是今天让我选择,我仍会犹豫不决。所以,十几年后,我驱车进川时,已做好了所有准备。当然,这一次我不要恐惧,我要欣赏沿途的风景。
离开云南,不久便到了四川。说实话,此时路两旁的风景很平庸,已经没有广西和贵州那种让人惊艳的山水了。有时,我甚至会恍惚,以为行驶在凉州的大地上。植被也逊色了很多,大片的山野裸露出黄土,如一块块巨大的伤疤。仅有的一些小树,也半死不活,没有任何生机。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民居,仍是贫者贫,富者富。即有茅草房,也有拔地而起的洋楼。好在高速公路不错,车也不多。
这几日,平均每天开车近十个小时,有一次竟开了十二个小时。说实话,并不是很累,我仿佛习惯了这种跋涉,习惯了夜晚抵达,清晨离开,也习惯了见不同的人,听不同的故事,吹不同的风,走不同的路。
高速公路,一直延伸到山顶。眼前开阔了很多,偶尔眺望,发现有座小城在山的褶皱里,如一把撒在地上的芝麻。一团团棉花似的云彩漂浮在脚下,我们仿佛行驶在云端。
穿过一条隧道后,大雾忽然侵袭了我们,遮天蔽日而来,吞没了一切。此时,能见度极低,我忙打开所有车灯,也只能看见一小段路。路在雾中延伸,恍若被赋予了生命,似一条灵动的游蛇。这雾多像我们的人生,迷茫一片,看不清方向,漫无目的地前行。只是,这雾很快便散了,而笼罩我们生命的迷雾却越来越浓,我们需要一阵风,一阵能吹晴天空的风。
冲出迷雾后继续前行,景致似乎好了一些,这才符合天府之国的美名。
我们本来打算直奔雅安,到下午五点时,离雅安还有三百多公里。父亲说,算了,不要这么赶,就住在西昌吧。于是,我们下了高速,到了西昌。
西昌被称为“月城”,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凉山彝族自治州,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同时,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也是全国四大航天基地之一。关于彝族,最著名的便是火把节,火把节一般在农历六月二十四或二十五日举行,为期三天。火把节源于彝族的传说,他们的英雄用火把驱散了害虫,战胜了恶魔。对于火把节,我充满了向往,那是多美的一幅画面。举着火把,在满山遍野间穿行,然后燃起篝火,唱歌跳舞。只是这一次,我们早来了一个多月,希望以后有缘能参加一次火把节,亲手点燃彝乡的夜晚。
还有达体舞,是凉山彝族的民间舞蹈。有的地方也叫“锅庄舞”、“蹢脚舞”、“对脚舞”。 “达体”在彝语中是“跺地”的意思。抵达西昌之前,我曾查过资料,这里有个火把广场,经常会有大型的达体舞会。于是,吃过晚饭后,我们兴冲冲地前往火把广场。谁知广场里一片空寂,除了一些建筑和灯光,并没有跳达体舞的人们。我略感失落,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逛逛广场也好。进入广场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雕塑,由九只虎构成。每只虎都很威风,拥有君临天下般的气势。再往前走,是一群石柱,每个石柱上都雕刻着一些图案,应该是彝族的图腾或是文字。广场的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舞池,这里应该是跳达体舞的地方,只是今天很安静,显得有些空荡了。
一路走来,经过了许多民族自治区、自治州、自治县,可是我没有发现任何有民族特色的地方,它们同其它城市一样,繁华、拥挤、充满霓虹灯和钢筋水泥。
我知道,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只是我希望每一个民族都能将自己的文化完整地保留下来,因为这些文化才是真正的民族之魂。
写完以上文字,又要出发了。今天开始就要入藏了,迎接我的,将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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