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魔咒”的束缚
《西夏咒》不是一个好读的书,因为它不是一个追求时尚的、或者说追求好看的、追求市场效益的(作品),不是这样一种东西。我在写它的时候,目的不是为了给我带来什么,而是想告诉这个世界还有另大爱与超越。
所以,我写《西夏咒》的时间比较长,初稿完成在2000年,《大漠祭》出版之后,其初稿就完成了,但一直不满意。于是,一遍一遍地写。我和别的人写作不太一样,《大漠祭》我写了十二年,也是一遍一遍地写,25岁开始写,不满意,把它扔过去,一直写到37岁,满意之后,出版。《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三部书用了我二十年时间,《西夏咒》我写了十年,原因就是我一次一次地重写。我写作和别人不一样的就是,我不急于发表。我把我的写作当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来做,而不在乎早发表一年,或者晚出版一年。我不在乎这些。我觉得一个人一辈子能够做好一件事就够了,不要太多。当一个人能做好一件事的时候,他可能就是大师、专家。如果做很多事的时候,就什么都做不好。所以,我这一辈子就是要写好我想写的几本书。
《西夏咒》是其中我最想写的书之一,《大漠祭》、《猎原》、《白虎关》完成之后,我就开始想,因为我和别人不太一样,我的家乡在西部,西部有着非常独特的文化,那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千年来,各种文化在那块土地上交汇、沉淀,所以它变得非常博大。由于,中国农业文明中有诸多神秘的传统文化,所以,那西部也显得非常神秘。
很多人在看《西夏咒》的时候,可能会认为它是魔幻的。事实上,书中的人物及故事都有原型。那么,我想写这部书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打破人性的“魔咒”,实现智慧的超越。正是在这样思路下,我开始写作。
可能许多人并不知道,每一个人都被一种“魔咒”困扰着,这个“魔咒”就是欲望。每个人的欲望为自己造就了一种永久打不破的束缚,我称之为“魔咒”。关于这一点,诸多的文化大师也罢,人类中间的智者也罢……,都想打破这种“魔咒”,但有些人完成了超越,有些人没有完成超越。比如孔子,孔子在春秋战国时期,那是一个充满血腥和暴力时空,人类的欲望巨大地膨胀,但孔子却想结束这种血腥和暴力,想打破人类的“魔咒”。所以,他四处传播自己的哲学,如“仁者爱人”、实现“大同”社会、“大同”世界等等。所有的智者,都想实现这样一种超越,但用文学来表达超越的作品并不多,而且非常少。其原因是,以东方人的文化眼光一直在影响着文学创作,一直没能让文学实现更大的超越。
我们将人性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我们称之为“神性”,也就是善的部分,祖先称之为“良心”;另外一部分是“兽性”,动物性的东西。人性就是这两部分构成的。魔咒,即兽性对神性的一种制约。当一个人想实现超越的时候,他动物性的欲望会制约他,限制他,使他不能实现超越,也就是魔咒的束缚。对此,老祖宗用一个词表达了它,比如“伦回”的说法,如果我们抛开宗教意义上的解释,那么“伦回”就是魔咒、怪圈,人类在伦回中忽而上升,忽而堕落,始终超越不了魔咒。当人接近神性的时候,他会升华;当他接近兽性的时候,他会堕落。人就在这个善恶之中,循环着。
《西夏咒》就是想从文学的角度,用我所传承的西部文化,其中包括许多不为人所知的诸多的人文景观,去解读这样人性的魔咒,并且尽量地将人类打破魔咒的超越过程表达出来。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用“咒”这个字?第一,《西夏咒》中间的主人公琼是个和尚,事实上他又不仅仅是和尚。为什么呢?当我们的神性有一种自省和向往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修道的人,都会像和尚一样向往真理;当没有自省和向往的时候,他就变成俗人。因此,琼的身份在书里非常混乱,说不清。朋友们看的时候,会发现琼这个角色非常混乱,他代表着人的复杂。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我自己也是。琼在这本书中,始终用智者的眼光去诅咒人类的血腥和暴力。书中有大量的不属于小说的文字,对于作家来说这部分文字是非常忌讳的。因为,这部分文字会被人称之为“植入”,且不符合小说规则。那么,我为什么这样创作呢?就是我想表达人类可能实现打破的超越。其实,在这个时代无论怎么样表达,爆炸似的信息总是能够把这些声音淹没,而我就想再多一次表达对血腥和暴力诅咒的机会。
第二,这本书中间有一个诅咒术。西部有这样一种文化礼仪,它通过特殊的象征和符号,去实现一种所谓的诅咒。比如埃及的金字塔中就有所谓的法老诅咒的说法。西部也有这样的说法,整部书的好多线索就是诅咒术。
关于“魔咒”,刚才我说过了,就是欲望形成一种对人性束缚的怪圈。但是这个“咒”,它有不同的解释,每个人看完之后都有不同的解释。这里,不多讲。
那么,为什么我要写《西夏咒》呢?除了刚才我说的想表达的对暴力的血腥的诅咒之外,还是因为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地方,它是西夏的岩窟,叫“金刚亥母洞”。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关于金刚亥母洞的好多故事,现在那里还是有很多那样的故事。这个洞中发现了大量的西夏文物,发现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屠夫,老是杀生。这样的行为,在中国传统的说法中,会让他下地狱。但是,有一天,村庄里来了一个老奶奶,非常像乞丐,当她进入这个村庄的时候,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助这个老奶奶,都不想把她放在自己的家里,因为嫌她太脏。包括村里公认的善人都拒绝了她,不愿意帮助她。但只有那个屠夫却说,你住到我家中吧,因为他觉得自己也不干净。正是因为这么一点善念,老奶奶告诉他,明天,会有几个小女孩,来向你赊猪的内脏,你跟着她去。第二天,那个屠夫发现五个小女孩向他赊猪的内脏,他就跟着去,到了金刚亥母洞,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五个女孩子在做会供。会供非常像人世间的请客吃饭,不过这种会供请的是佛菩萨。这个屠夫一下扑了上去,拽住了一个小女孩,另外四个小女孩飞走了,这个被抱住的小女孩就留在了人间。就这样,她的骨头、屠夫的骨头留在了人间,至今仍被人顶礼膜拜着。
这个故事表达出了许多经典想告诉世人的一些道理,它深深地感动了我。有一天,我找到了那个小女孩的骨头,并将它建塔供养起来。这个故事很神奇,大概发生在唐朝武则天的时候。在我的家乡充满着这样的故事,我就想把它写出来,但最初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西夏咒的》完成在十年前,也就是2000,然后我一遍一遍地重写。表面上看,书中的一些故事承载着类似于宗教的精神,于是使带有了一种宗教色彩,但这不是大家所了解的宗教色彩,而是一种文化。那么,不一样的地方又在什么地方呢?就是书中表达的宗教精神,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它不是一种教义、教理、理论的东西,而是一种文化。中国文化的形成中,就有许许多多宗教文化的影子。
《西夏咒》中的“西夏”,和学者们、历史家们所说“西夏”不一样,它是一个历史符号。这个西夏里,有许许多多很奇怪的规矩。什么规矩呢?它认为,人们战死沙场是非常光荣的,所以西夏人特别喜欢打战。在宋朝,西夏人把大宋揍得一摊糊涂,像杨六郎的父亲呀,他的好几个哥哥都死在战场上。他们经常与西夏斗来斗去,最后杨家将的十二个寡妇征西的时候,也死在与西夏的一次战斗中。在西部有个地方叫“十二寡妇滴泪崖”,那些石头就好像要跳到悬崖里一样。这说法事实上与历史的正史不一样,但这种传说非常之多。
西夏人是全民皆兵,他们会带着老婆、孩子,赶着牛羊,打到什么地方,就劫掠一些东西。他们崇尚暴力,谁如果不勇猛,其他人就会把狐狸尾巴挂在他的家门口,以此羞辱他,让他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就是这样一个崇尚暴力的政权,最后被更强大的暴力摧毁了。所以说,任何崇尚暴力和血腥的民族,或是国家,都将会被暴力和血腥摧毁,就如成吉思汗灭西夏那样。
所以,这个书中的“西夏”,更多的是一个历史符号。历史、现实、以及当下、梦魇构成了一个魔幻世界,不要管它是不是真实,它是一种象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