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 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7月出版
李敬泽:发现的惊喜和雄强阔大的力量
——2014年10月19日雪漠《野狐岭》中国作家协会研讨发言
我觉得雪漠,无论是他整个的创作生涯,还是现在摆在这里的《野狐岭》,都是值得我们去研究和讨论的。但是,很心虚的是,我本人其实是没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深入地、有把握地讨论雪漠,因为关于雪漠过去的那些具有广泛影响的作品,实际上我读得不多,对这个作家缺乏一个整体的判断和把握。但是,这次因为要开研讨会,所以我还是很认真地在这几天,把《野狐岭》这部小说给看了一遍,我确实有很受震撼的地方。某种程度上讲,过去我对雪漠不是很熟悉———人很熟悉,但作品不是很熟悉,我觉得有一种发现的惊喜,虽然我的发现可能晚了一些,或者说已经很晚了。
《野狐岭》这部书,对我这个读者来说,印象最深的,或者我最喜欢看的是什么呢? 关于那些骆驼客们的生活,写得那么丰沛、那么细致、那么具体。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文化,包括他们对于无论是劳作中,还是在面对人类生活中大事件时的基本态度,所有的这些描写,是我最喜欢看的。在看的过程中,我就感觉到,也许雪漠如果不写,可能以后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雪漠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如此独特的世界,而且,雪漠的笔力又是如此强劲、如此独特,将人类生活的小世界写得如此丰沛、饱满,它完全把我带进去了。现在,不用说骆驼客了,就连骆驼都少了。前一阵子,我去阿拉善发现,现在养骆驼的也不多了。骆驼都干吗去了呢? 不知道。这样一个即将消失的独特的世界,骆驼客的文化生态、经济生态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那种非常细致的经验智力,那种很饱满的生命情致,被一个作家如此有力地写出来了,我觉得这本身是非常有价值的。当然,如果就《野狐岭》来说,仅仅说我喜欢这个,未免有点买椟还珠。在雪漠整个巨大的艺术构思中,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元素,当然是最主要的一个元素。
整部小说,始终贯穿着凉州贤孝和木鱼歌的一种南北文化的对比。现在看起来还是北更好一些,对于南,尽管雪漠花了很大的工夫,也是樟木头作家村的村民,有时候,不服是不行的,就是说,北方的植物种到南方去,怎么着也还是感觉不适应,他写木鱼歌远不如他写骆驼客那么丰沛、那么有生命的底气。
当然,就整部小说大的架构来讲,推理也好,悬疑也好,这些因素尽管大量地运用,在我阅读的过程中,我的阅读心态也不是阅读一个悬疑小说的那种心态,要被这个情节,或者事情的结果拽着走。实际上,我是一个不断停留的心态。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个故事雪漠尽管也花了很大的工夫,弄个架子放在那里,但是,我感觉其实也不是他的志向所在。同时,可能对于每一个读者来说,阅读的时候,也未必有足够的动力追着这个故事看,而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始终被一个一个的声音所吸引。有的声音确实写得很好,非常饱满、有力。
在整个小说中,雪漠展示了这样一个复杂的世界,在这么多复杂的声音中,去展示一个精神的世界,一个超越层面上的世界。说到这里,我说句老实话,我就觉得毫无把握。从我个人的直觉来讲,我喜欢的依然还是那个凉州贤孝。在那个世界里,我们看到了中国人,或者特定的西部骆驼客们,他们对人生、对世界、对死亡、对仇恨等等的感受,以及非常充沛浓烈的人类情感。很多时候,我们也会为之所打动,所感动。
这部小说,整体看起来,我个人对雪漠有一种发现。用“发现”这个词只能是对我个人的一种意义,其实雪漠已经不需要发现了,但是对我个人来讲,确实体会到雪漠具有非常雄强、非常阔大的力量,不由自主地被他打动,被他折服。
——刊于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28卷(总15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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