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妙觉者,无坏无灭生。
妄心根境识,随缘和合生。
鲁迅小说《阿Q正传》中有这么一个情节,阿Q揪了一下小尼姑的脸,觉得绵软软的很舒服,他因此觉得该娶个老婆了,于是就对吴妈说,我和你睡觉。要是小尼姑没有出现,他就没有机会去摸她的脸;要是他不去摸小尼姑的脸,就不会产生那个触觉,也不一定会产生那样的妄心。
可见,妄心并不是本来就存在的,更不会永远存在,它只是由自己的六根、六识和六尘作用的结果,其中一项发生改变,结果也会跟着改变。明白这一点之后,你也就明白了烦恼产生的原理。不过,道理上明白烦恼是如何产生的,然后仅仅给自己施以心理暗示,要求自己不去执著每一个念头,不要钻牛角尖,这也是很难奏效的。为什么呢?因为思维总是比生命的本能更为迟钝,也更为软弱,假如不养成时刻关注心灵的习惯,一旦受到某种外来的刺激,你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妄念越走越远,陷入烦恼之中,直到你终于想起烦恼生成的原理,并且重拾对心灵的控制力,不再胡思乱想,更不把妄念当成真实而永恒的存在,才能从烦恼中挣脱。所以,古人们才会说:“不怕念起,唯恐觉迟。”
举个例子,假如阿Q在摸到小尼姑的脸时仅仅觉得绵软软的很舒服,便不再往下多想,也就不会产生想要娶个老婆的冲动,更不会对吴妈说出要跟她睡觉的话来。
所以说,想要解决烦恼,或者不产生烦恼的话,就要记住,当世上的诸多存在显现在你的心性中时,你的那个真心要永远灵敏明朗,不要昏昧糊涂。也就是说,在面对外部世界的时候,你必须时刻保持宁静与清醒,注意观察内心的每一个念头,不要让纷繁变化的事物把你的心牵着走,不要放纵自己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更不要昏昏沉沉,一点反应都没有。在生命的每一个刹那都能保持宁静与清明,对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又不会被概念、经验、欲望和偏见等妄念所左右,更不会沉湎其中,并且能够凭借这种清醒的觉知来做事、处事和思考,这就是觉醒、明白、觉悟。觉醒于当下,明白于当下,觉悟于当下,这才是真心的妙用。心变,则世界变。
当然,从现象上看,真心的妙用也是一种妄心,因为它也是根、境、识相结合的产物,但是它跟我们一般所说的妄念还是不太一样。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妙用是一种直觉智慧,它不会撼动真心本体,即便对外部世界的一切都保持着灵敏的觉知,能够生起妙用,但真心的本体仍然是湛然空寂、归于空性的,它就是佛的法身。而我们所说的妄念,则会像不断繁殖的树蛙一样,将你的内心世界搅得乱七八糟。比如,圣者品尝一道菜,知道它是甜的还是咸的,但是他不会因为它不合胃口而对厨师大发脾气,也不会因为它非常美味而吃太多导致胃痛。又比如,圣者口渴了想喝水,但恰好没带水,他不会把时间花在懊恼上面,也不会因口渴而感到烦躁,他只会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卖水的地方,或者有没有其他能解渴的东西。即使没有找到解渴之物,他仍然会快乐地接受这一切。因为他明白,渴也会很快过去。他虽然也知道渴,但它同时还安住于他认知到的那个真心之中,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处于宁静与清明之中的时候,你会发现,无论什么样的经历,都会过去。一旦过去,一切就仅仅只是回忆。如果你执著于某个痛苦经历,回忆就延续了它对你的伤害。如果你不在乎它,它就不过是梦幻泡影,与一些使你愉悦的经历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它们只是你人生路上的若干片段,稍纵即逝,共同构成了你生命的痕迹与证据。所以说,执著于个人得失的人总是比无私的人更容易产生烦恼和痛苦,因为他们总有太多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他们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在乎世界对自己的态度,在乎自己的付出有没有回报。他们总是牢牢抓住太多虚幻的现象不肯放手,总是以为这是一种精明和清醒,甚至不屑于反思这种精明会不会是另一种谬误。但是他们不明白,痛苦的来源正是这许许多多的在乎与精明。看不透这一点的他们,当然不是真正清醒的人,也不是真正爱自己的人,更不可能懂得如何去爱他人。他们也许能获得很多世俗的成就,也许不能,但可以肯定的是,精于计较的他们一定活得很累。为什么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因为,什么都放不下的凡夫即使活上一百年,也不如智者自在、坦然、满足地活上一天。
看透这一点,能够“去机心,事本觉,任自然,明大道”的,就是智者;看不透这一点,或者仅仅在道理上明白,却无法将它变成一种生命本能的人,就是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