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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岳年:陈儿村
青铜镜里叠印着第一千零一个黄昏
老奶奶的银簪在沙漏中持续坠落
当绣花针穿过羊皮地图的褶皱
兰兰正在编织第八重轮回的黄昏
而莹儿数着沙枣树年轮里的婚约
每个黎明都在她掌心重新发芽
老顺的驴车碾过四维沙漠
车辙里长出会说话的胡杨
他们说向西三千里有座透明迷宫
灵官在第七个月夜烧毁指南针
用乌鸦的羽毛蘸着月光写忏悔录
字迹渗入冻土长出青铜的麦穗
久爷爷在石阶上凿刻倒流的冰川
琼的纺锤缠着二十九种星光的丝线
当山体裂开第一千条缝隙时
青铜门扉将在月圆时自动开启
藏书阁的蠹虫啃食着甲骨文的根茎
每个偏旁都在讲述失踪的雨季
金刚亥母的耳语在陶罐里发酵成酒
醉倒的牧羊人看见云朵在产卵
沙狐衔来刻满符咒的胫骨
篝火中爆裂出七十二种方言的灰烬
守夜人用瞳孔盛接陨石的乳汁
直到地平线吞下所有未寄出的家书
雪落在没有页码的族谱上
幽灵们用冰凌搭建通天塔
采药人在断崖拾到褪色的胎记
放进瓦罐与当归共同熬煮
苦味漫过纸窗时 亡魂开始咳嗽
青铜鼎里漂浮着未完成的史诗
陈儿村的子时永远在自我复制
守灵人用北斗舀起银河的碎银
当所有墓碑学会直立行走
我们将在第十三个路口重逢——
你的掌纹里游动着我的指纹鱼群
而沙漏正在反刍最初的月光
黑戈壁的盐柱在朔风中背诵《大漠祭》
第七只沙鸡啄食着盐碱地里的谶语
转经筒里囤积着西夏咒的呜咽
酥油灯把舍利子的阴影钉在岩画上
孟八爷的猎枪膛线缠满褪色的经幡
弹壳里沉睡的火药正在结痂成舍利
当旱獭洞窟溢出冰河纪的叹息
玛尼堆用六棱形瞳孔倒映娑萨朗
盐贩子的驼铃摇醒岩层里的西夏文
每个部首都在重新编排党项人的指纹
芨芨草从青铜箭镞的豁口钻出地面
正午的日晷切割着羊皮筏的脐带
天梯山石窟渗出玄奘手抄的星图
牧羊犬叼着佛指骨在流沙中掘井
当狼毒花粉染蓝第九十九个月亮
旱魃的眼泪正在陶罐里结晶成舍利
黑水城的断碑吞吃着所有方向
风化的西夏文在月光下重新受孕
守陵人用陨铁锻打轮回的钥匙
青铜锁孔里涌出七十二道海市
老猎人用岩羊血喂养龟裂的占星盘
天狼星每夜都在罗布泊重新投胎
当海市蜃楼第七次分娩出绿洲
沙漏便开始倒诵《金刚经》的染色体
盐壳下封印的河流在子夜翻身
溺亡的商队正用肋骨敲击冻土
藏经洞的蠹虫啃食飞天的指甲
敦煌的雪落在所有朝圣者的锁骨
明王的法铃在沙暴中自我繁殖
每个铃舌都含着半截未说完的咒语
当玛尼石堆砌成第十三个转世
黑喇嘛的影子从地脉裂缝里溢出
天葬台的秃鹫啄食经卷的胎盘
骨笛吹出的音阶正在重组星宿
当酥油灯舔尽最后一粒舍利
青铜面具下浮现所有亡者的面容
盐湖的镜面折射七重娑萨朗
牧人用陨石熔铸转世的马蹄铁
当海市蜃楼第九次凝结为实体
所有墓碑都开始反方向生长
西夏瓷的冰裂纹爬满时间轴
每个豁口都在吞吐褪色的驿站
当铜罗盘的指针开始结霜
黑水城的子时便裂成八瓣莲花
青铜祭器盛满月光的骨灰
岩画上的牦牛正在褪去颜色
当最后一道海市溶解于黎明
所有沙粒都将开口背诵《大漠祭》
青铜鼎里升起第一百零一颗星辰
老顺用驼绒缝合沙丘龟裂的伤口
当海市蜃楼第九次吐出翡翠种籽
芨芨草便举着露珠向星空还债
黑水城的断碑被月光重新浇筑
西夏文的棱角长出慈悲的苔衣
守陵人用陨铁锻打接生的产钳
青铜锁孔里涌出七十二座春汛
盐湖倒映的娑萨朗开始返青
牧羊女把遗落的铜箭镞种进冻土
当第七代沙鸡啄破经卷的蛋壳
所有方向都流淌着液态的黎明
明王法铃的裂缝钻出菩提新芽
玛尼堆用六棱形瞳孔收集虹光
守夜人将家书折成纸鸢的形状
青铜门扉便吐出冰封的邮路
天梯山的裂隙渗出梵文蜂蜜
采药人用石斛修补残损的星图
当铜罗盘在子夜开出蓝莲花
所有迷途者都收到月光的请柬
枯井底部传来青铜编钟的胎动
戍边将士的箭囊盛满沙枣花
当盐柱用结晶的方式背诵往生咒
沙狐便衔着银簪走向解冻的婚约
牧人用驼铃的颤音修补断崖
褪色胎记在瓦罐里酿成琥珀
亡魂咳嗽时吐出翡翠新叶
每个偏旁都在甲骨上重新生根
黑戈壁的盐碱地裂开微笑
戍卒骨笛吹醒岩层里的暗河
当铜锈在碑文上开出格桑花
所有谶语都变成待拆的锦囊
守灵人用北斗舀起银河的碎银
为迷途沙鸡赎回抵押的翅膀
当第七重黄昏织进羊皮地图
青铜镜便吐出含苞的驿站
金刚亥母的耳语在陶罐抽穗
醉倒的牧羊人看见云朵哺乳
沙狐归还刻满婚约的胫骨
篝火灰烬里站起七十二种春耕
雪落在族谱上生成绿色页码
幽灵们用冰凌搭建接引的梯子
采药人将褪色胎记种进裂缝
石阶上便涌出青铜的泉眼
陈儿村的子时裂变出晨光
盐贩子用驼队驮来解冻的谶语
当所有墓碑学会直立行走
沙漏便开始反刍月光的乳名
青铜鼎盛着正在发芽的黎明
亡魂咳嗽时咳出蝴蝶标本
当沙粒开口背诵大漠祭的尾声
所有根系都在地底交换星光
——2025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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