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笔下的中国西部世界,何以吸引美国汉学家葛浩文夫妇携手翻译
文/许旸
谈起中国的西部写作,雪漠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雪漠的小说充满西部狂野风味、透着甘肃的人情风俗。从中我们可以体验到沙漠的力量,既有摧残生命的无情,也有大漠无与伦比的美。每当读到大风刮起时,几乎可以感受到砂砾打在脸上的疼痛。把雪漠作品介绍给英文世界的读者,能向他们展示真实的中国西部。”日前,在上海作家协会举行的“大漠三部曲”前两部《大漠祭》《猎原》英文版首发式上,美国知名汉学家葛浩文、林丽君夫妇道出译者心路。
《大漠祭》《猎原》厚厚两本书700页,翻成英文合计1500页。活动现场,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英语学院副院长孙会军感慨,非“真爱”不会耗费数年时间和精力投入翻译,“当我翻开雪漠的作品,被扑面而来的西部风情所感染,我立刻明白了两位翻译家为何会选择它们的原因,这是生命的书写、灵魂的书写,也是爱的书写。翻译家的工作不是为了讨好别人,也是一种爱的劳作。”
“看雪漠的作品,对我们来说是全新的阅读经验,翻译他的小说也是全新的体验。”葛浩文明白,很多中国读者和作者会有疑问——(葛浩文)不是甘肃人,许多习俗、俗语、方言都不懂,如何懂得当地的文化,怎么能翻译得好?“但这并不构成翻译上的问题。有作者在,我们可以向他请教。困难之处在于得到解答之后,如何把甘肃特殊的文化语境用英文表达出来,又不失原文风味,这才是最大的挑战。”
“当我看到孟八爷在沙窝深处顽强求生,细心刮着草叶上一滴一滴的露珠,忍不住要为他鼓掌、喝彩。”林丽君说。
作为雪漠的成名作,《大漠祭》2000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首次出版,近20年后,英文版回归上海首发。可以说,《大漠祭》是一幅激情澎湃的关于西部故事的画卷,是西部农村原生态生活的故事,一幕幕生离死别,奇幻的大漠风光,奇特的西部民风,鲜活沉重的生存现实和感情纠葛,更使作品如原始森林般奇幻与凝重。上海作协党组书记王伟说,西北农村有着典型的乡土中国剪影,将描写那里人们生活的作品译成英文,可以让外国读者了解中国这几十年的变化,这种选择十分准确。上海是中外文学交流的大码头,希望集合各方力量,让中国文学更好地‘走出去’。”
“在西部写作大军中,雪漠是相当独特的。”上海戏剧学院副院长、评论家杨扬说,雪漠成长在甘肃小村庄,他笔下的西部风情甚至是大多数中国人不熟悉的,洋溢着强烈的人文情怀,体现了对世事、人物命运不可捉摸的感悟,“史铁生之后的作家中,具有如此感觉的作家并不多见。”
在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学者陈子善看来,这种情怀实际上就是一种大爱,对人类、对自然的爱——西北地区自然的变化莫测、雄浑壮丽,给人类生活带来欢乐的同时,也免不了一些自然灾难,这在雪漠小说中都有生动表现。“把《大漠祭》《猎原》介绍给英语世界的读者,是非常好的选择。毕竟,单单上海不能代表中国,单单大漠也不能代表中国,加起来才是丰富多样的中国。”
雪漠透露,葛浩文翻译的英文版问世后,多国译者向他表达了德、法等语种的翻译意向。“《大漠祭》我写了整整20年,从26岁写到46岁。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写作,我是在漫长而没有功利心的写作过程中完成自己的写作训练。很多东西在消失,祖辈一代代人都消失了,他们的喜怒哀乐如何保留,我就是想留存一些东西,留下活着的证据,这就是我创作的理由。”雪漠说,《大漠祭》就如同一粒种子,深深扎根在西部土地上,是西部文化原生态的展现——没有雕琢、没有修饰、没有技法、没有渲染,只有对西部农民琐碎生活的记录。
近30多年里,年近八旬的葛浩文将50多名中国作家的近60部小说译成英文,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葛浩文与林丽君携手合作翻译,约完成20部中国作品。葛浩文最早以萧红研究进入中国学界视野,多年来一直未脱离这一领域,最近,他续写的萧红小说《马伯乐》刚付梓。“《大漠祭》可以说是《生死场》《呼兰河传》的现代版。《生死场》里有很多当时东北方言所描写的人物心理活动,萧红使用了在现代汉语看来可能都不太规范的语言。雪漠的《大漠祭》也是如此,写甘肃当地农民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歇后语、俗语等,和内容结合贴切,让人强烈感受到这些语言就是当地农民要说的话。”出版人曹元勇说。
“小时候家里很贫困,整个村子也是如此,村里找不到一本书、一本连环画。有一天,舅舅告诉我父亲,在家中院子的杆子上挂一盏灯,家里就会出一个人才,我父亲深信不疑,家里穷得舍不得用电,那盏灯永远是亮着的,我看到这盏灯就充满了希望。”雪漠如是感慨,西部大漠的调子是缓慢、沉稳、内敛的,雪漠曾说大漠的沉寂就像深入顽空定的老僧,偶尔喘息几声,很快就被岁月的飓风卷走了。“写大漠我就是大漠,让自己的鸡零狗碎消失,让自己的执着消失,让自己的欲望和偏见消失,当一个作家把自己的成见打破之后,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本身,他的笔下就会流出这个世界。”
转载:《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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