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子
《西夏咒》:折射人性的光芒
兰州晚报2010-10-20
在雪漠的长篇小说《大漠祭》、《猎原》和《白虎关》中,有个谜一样的人物——离家出走的灵官。虽然,他没有正面地出现在小说之中,但却扯着我们的心发问,他去了哪里?他的生活是怎样?莹儿自杀的时候,他在做什么?这个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小村庄,是怎样影响着他的一生……如此多的质疑,不得不让人思考他、联想他,甚至希望作者再衍生出他更多的故事。或许,我们更多的是为了一个答案。然而,对于这种渴求,从表面上看,作者似乎没有给予满足,但事实并非如此。《西夏咒》的出现,便是“大漠”三部曲最重要部分的延伸,其主角琼就是灵官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可能许多读者还不理解这种说法,可能他们心中的“大漠”三部曲完全有别于《西夏咒》,因为《西夏咒》看起来更像是离奇的故事,而“大漠”三部曲却是可触摸的生活。
为什么《西夏咒》会给人从现实中抽离出来的感觉呢?因为,它舍弃了一些东西,它剥掉了装饰现实的生活景象,而直指人性。可以说,《西夏咒》类似于哲学文本,但作者不经意间散落在小说里的想象力、感知力、深刻的描述力又绝然地区别了纯思想式的理论,使之介于小说与哲学之间,既有别于“大漠”三部曲,又强化了《西夏咒》形而上的精神世界。这种强化是超越现实的,它将人性的梗概、特性、特征借用于故事寓言出来。这种寓言极为丰富和真实,以致于我们常常躲闪而不敢直面。其原因是,我们从来没有照过真正的镜子,从没有在历史纵横的水平面上,观察过人类的倒影——人性。为此,我们也不能把《西夏咒》划分到哪个主义之中,或是哪一流派、技法之中。但还是有一部分读者更习惯于概念式的领会方法,更倾向于秩序,更善于归类。于是,这便形成了一个门槛,使得我们不得不从“大漠”三部曲的现实角度来分析《西夏咒》的超越,借用灵官与琼这两个角色的微妙关系,来展现《西夏咒》所表达的主旨。
琼有着与灵官类似的心理矛盾,虽然矛盾点不同,但反观的都是人本身,面对的都是磨难与困惑。就此,琼有了双重身份——朝圣的僧人和谝子的儿子。那么,琼为什么一会儿是僧人,一会儿是强盗的儿子呢?我们首先得明白,《西夏咒》是超现实的,但超现实不等于脱离现实,而是更直接地表达心与世界的关系。琼的父亲谝子,代表着他心中的欲望;琼的母亲,代表着他对至善精神的向往。父亲与母亲,暗示出了善与恶这两股力量的决斗,当父母争夺他的时候,就是他的心在摇摆的时候。要知道,这种角力是非此即彼,没有中间状态的。为了突出较量的过程,作者弱化了现实成分,而把这部分内容命名为《梦魇》,从而构成《西夏咒》的另一主题。
梦魇,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引子。梦一般是我们认为的最虚幻的东西,我们常常轻视它,直至弗洛伊德将它应用于心理学,用它来透视人的潜意识,我们才有些许昭顾。事实上,梦往往是人精神世界最直观的展示。当“梦”中的琼摆脱不了爱欲、权欲的时候,就意味着还没有战胜兽性。后来,琼出家了。真正的“出家”不是离世的逃避,而是一个人希望战胜自己的坚定态度。当一个人操“刀”剖解自己的灵魂,要消除佛教所说的业障——贪婪、仇恨、欲望的时候,其过程的惨烈不亚于一场战争。于是,小说出现了另一个角色——朝圣的僧人,他用生生世世的命来向往真理、寻找永恒。
因此,我们不能用惯性的思维去理解或是判断《西夏咒》,而要直观地感受人物不同的形象背后的人性与兽性的厮杀。人性的寓言不是用实存与否去衡量的,比如我们读过的《伊索寓言》,我们不能说狐狸是动物,它不会说话,更不会唱歌,所以寓言就等于谎言。所有故事的后面总有一种文字表达不出的东西,那个就是人类传承了几千年的优秀文化,更是“人”得以延续的精神内核。也许灵官的矛盾更接近于现实中我们的矛盾,但这种矛盾早就不是他的不伦之恋和哥哥的死之间的纠结,而是由生活冲突带来的对人本身的发问,对人之痛苦源头的发问。
所以,从某种角度看,《西夏咒》是《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的超越部分,而“大漠”三部曲则是《西夏咒》扎根于现实生活中的苦难部分,两者不可分。正如某些读者说的,虽然我们的生存环境好过于西部,虽然我们的城市极度的发达,虽然我们的物质如此的丰富,但心灵呢?心灵的苦与乐与地域有关吗?与拥有的多少有关吗?与心外的什么有关吗?因此,“大漠”三部曲是让人宁静下来,不是用眼而是用心,用智慧去体察生命的存在过程,它所达到的程度是在一种极静的状态下,直面灵魂,无伪、无杂,进而使浑沙沉底,水清自现。《西夏咒》就是对纯水的向往,这种意念悄然地出现在每一篇章节前的小诗里,有心的你,一定会从中发现。这些诗有一点儿西北民歌的味道,有一种西部文化的沧桑,还似一条灵动的游丝,挑动着我们心弦的美与喜悦。但更多的是“追寻”二字,它主旋律般地成为小说的精神背景,并深深地揭示了灵官出走的原因,引出了琼的朝圣。
这跨越四部小说的两个人物,两个名字,实是在为同一个灵魂做注脚。这个灵魂有时是作者的,有时是我们的。变化的是人的选择,不变的总是人没有条件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