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涉及日常生活,不落后于生活,像医生掌握人的脉搏一样把握住日常生活。
肖洛霍夫:涉及日常生活,不落后于生活
《静静的顿河》在小编看来是一部史诗,也是一部哥萨克人的悲歌,俄罗斯人的悲歌,是一个古老的情感丰富、多愁善感而又残暴无比的民族的悲歌。小说里有一种悲剧比战乱和疫病更残酷,那就是被逆流的命运裹挟。今天,让我们一起看看一篇《静静的顿河》的父亲――肖洛霍夫的访谈,一起触摸这位文学大师和他的写作。
米哈依尔·肖洛霍夫(M.A.Sholokhov1905-1984),是二十世纪苏联文学的杰出代表。1965年他的作品《静静的顿河》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给世界人民留下了《静静的顿河》、《新垦地》(旧译《被开垦的处女地》)、《一个人的遭遇》等珍贵的文学遗产,而且他一生的创作和文学活动与我国文化事业的发展始终存在着或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并产生了一定影响。
采访者艾尔伯特·阿克塞班克是驻莫斯科的美国记者,著作大都是有关日本、中国和蒙古的。他曾在日本工作10年,除担任新闻记者外,还讲授写作技巧。这篇访谈录根据他对肖洛霍夫的采访摘译,原文刊于1958年2月25日科威特《舆论报》。(郇宇译)
采访者: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肖洛霍夫,现在作家的任务是否比以往更困难了?
肖洛霍夫:是的。这是因为同日常生活问题相联系的科学进步了。这些问题放到作家们面前,作家在对待和处理它时,应该有较好的客观的理解。
采访者:你认为有一天,某种特殊的任务会落到美国和欧洲的作家肩上吗?
肖洛霍夫:不,对于所有的作家来说,基本任务只有一个。
采访者 :这基本任务是什么?
肖洛霍夫:对所有作家来说,基本任务就是:涉及日常生活,不落后于生活,像医生掌握人的脉搏一样把握住日常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重大的政治、经济问题,作家没有权利无视这些问题。
采访者:现在作家能否在政治上发挥作用,譬如说改善苏、美关系?
肖洛霍夫:我不想减少这种可能性,但它毕竟有一定限度,即一个作家所可能做到的。过去也是这样。我记得有一首歌这么说,如果所有孩子团结在一起,那就无所不能。
采访者: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怎样衡量艺术,它是伟大的;怎样衡量作家,他是一个大作家?你的标准是什么?
肖洛霍夫:你要衡量一个作家,首先你要读他的作品。但是,困难在于你衡量它是好的,还是低劣的。对于艺术来说,时间是具有最重要意义的法官,时间会做出它的判断来的。
采访者:一般人怎样才能区别好的或者低劣的作家呢?
肖洛霍夫:如果一本书,人们读了之后还想读第二遍,甚至第三遍……那么这个作家就可以被认为好作家。
采访者:由于国内战争,苏联动乱,然后是纳粹入侵,你的文学创作是否非常困难?
肖洛霍夫:无论如何,作家的创作总是件困难的事,问题取决于时代,取决于这个时代的重大问题。作家的创作绝对不是轻而易举的。
采访者:肖对H.J.沃尔兹会见斯大林的谈话加以评论时说,斯大林的回答比沃尔兹的要透彻许多。我可以问你受到哪一个作家的影响吗?
肖洛霍夫:谁知道呢,这件事你应该问他们。
(肖洛霍夫一家及朋友们大笑)
采访者:你推崇哪一个外国作家?
肖洛霍夫:我不按照这种方式思想,也不是从这条途径去接近外国文学。
采访者:俄国19世纪的大师们影响你了吗?
肖洛霍夫: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全都影响了我。
采访者:契诃夫是否属于你推崇的作家之列?
肖洛霍夫:属于。
采访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呢?
肖洛霍夫:不。
采访者:你对马克西姆·高尔基的印象如何?
肖尔霍夫:(咳嗽)马克西姆·高尔基是一个突出的现象。
采访者:在你访问日本期间,会见了日本作家吗?
肖洛霍夫:是的。但是,就我个人而言,看来日本文学离我是远了些。日本文学是一种很不同的东西,这像某些东方国家(指中东国家)的文学一样。
采访者:是否因为生活的不同所致?
肖洛霍夫:是思想,还有许多原因。
采访者:不是由于语言?
肖洛霍夫:是因为他们的小说、创作的作品本身的属性,他们的历史、习惯与欧洲人的历史、习惯有很大的不同。
采访者:你是否认为东方作家比西方作家较少世界性?
肖洛霍夫:不,我不这么认为。东方作家以非常好的方式向他们的人民群众叙述。就在那边,有少数日本作家达到了世界水平,尤其是在欧洲和美洲赢得了很大的声誉。
采访者:我个人选择并反复读大师们的作品,我也反复读了你的作品,你喜爱自己的哪一部作品?
肖洛霍夫:对作家来说,所有的作品都非常接近他,你的问题无异于问父亲最喜爱哪一个孩子。
采访者 :《一个人的遭遇》是你最喜爱的作品之一吗?
肖洛霍夫:不是。
采访者:那一定是我搞错了,我原先以为它会是。
肖洛霍夫:最难完成的作品最受喜爱。在这个含义上,我的《静静的顿河》或者最后一部小说是最受喜爱的。因为它很难写。
采访者:我们怎样理解《静静的顿河》结尾的含义,人与历史的对立?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样才能看到未来?
肖洛霍夫:我按我所想的那样去结束小说的,不想说更多的了。
采访者:你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理解是什么?
肖洛霍夫:一句话,是新的事物、人的进步的真理。它是进步的世界性观点,这就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
我们是作家,当我们聚在一起开玩笑,有时试图以正确的方式理解什么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结果得出奇怪的结论,那就是说不可能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去衡量一切事物。对苏联作家来说,譬如拿康丁坦丁·帕乌斯托夫斯基来说,他是个非常好的作家,他关于捕鱼的书写得好极了。但是,我们能命名它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吗?我们一定要把社会主义重要性或者社会的重要性放在包括文学作品的衡量尺度里。
拿你来说,如果读到爱情小说,你不可能说就是按照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标准写的。假如说,小说中写一个男人拥抱一个女人,那么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呢,还是一般现实主义的呢?这两者有何区别?拥抱、接吻……也许是保守主义者的拥抱或者接吻。在拥抱女人时,是保守主义者、现实主义者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者没有区别。
采访者:我相信,许多读者希望知道你在写小说的一页手稿时,一定写不止一次,或者在写这一页之前考虑了很久?
肖洛霍夫:这很好理解,一开始我先思索,再动手写。在写作上,作家同新闻记者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先思索,然后再动手写的。
采访者:新闻记者什么时候变成文学家?你知道到什么时候就跨过界线了。
肖洛霍夫:当他用想象的语言、隐喻的语言思想,不仅仅写可触摸的现实。是用隐喻的语言思索,把巧妙的构思运用在隐喻的想象之中。
采访者:就是说更深刻地思索各种事物和生活?
肖洛霍夫:对,深刻的思索。
采访者:一般说来,你改写多少次吗?
肖洛霍夫:不全是这样。有不同的水平。有时,一些分量极轻的没必要重写。但是,另外一些时候,有些困难章节,我要改写七次或者八次。
采访者:被认为是短篇艺术珍品的《一个人的遭遇》,你写它花了多少时间?
肖洛霍夫:大约一个月。
采访者:如果推荐你自己的一部书给西方人读,你将选择哪一部呢?
肖洛霍夫:这是要由读者自己决定的问题,让他们去选择吧。
采访者:读者有时需要建议,需要一点点提示,我可以再次问你将推荐哪一部书吗?
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采访者: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如果时间不限,健康状况良好,那么你现在喜欢写些什么?
肖洛霍夫:对于我个人来说,这是一个无根底的梦,我已经快80岁了。
采访者:你怎样看根据你的书拍成的电影?
肖洛霍夫:我如同作家一样,作家绝对不会满足。电影不符合他的意象,也不同于他的思想。我认为,任何一个作家对立足于他的书拍成的电影都不会满意。托尔斯泰假若看到电影《安娜·卡列尼娜》,也不会满意。
采访者:托尔斯泰有一个包括美学、感情和道德的艺术观点,你同意他的看法吗?
肖洛霍夫:(微笑着)是的,同意,特别是当你写钓鱼的时候。(大笑)
采访者:这是个谜语吗?
肖洛霍夫:难道不允许我开开玩笑吗?
采访者:允许,开玩笑是件好事,当然……
肖洛霍夫:(严肃地)你应该写,直至另外一个作家忌妒你,采取你的感情立场。(当肖洛霍夫看到我们准备告辞时,仰起头说):为了在生活中获得成功。
采访者:只有艰苦的工作才能带来成功。
肖洛霍夫:依靠准备和实干。
摘记:
世上的事本来是很好笑、很简单的。现在他觉得,世上根本没有对任何人都适用的道理,于是他无比恼恨地想:各人有各人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路嘛。为了一块面包,为了一块土地,为了活下去,人和人一直在你争我夺,而且只要还有太阳照耀着,只要人的血管里还留着热血,还要一直争夺下去。应当和那些想要人的命、不叫人活下去的人拼了;要坚决地拼,不能摇来摆去,而深仇大恨和决心也都是斗争斗出来的。只是不能叫爱情受束缚,要想爱谁就爱谁,想怎样爱就怎样爱——那就好了。--《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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