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后来,“耐得寂寞真好汉,不招人嫉是庸才”,这句话,成了我的座右铭之一。
早年的凉州混混(下)
雪漠
那《西夏的苍狼》中,有个叫“高老鸹”的人,我读书那时节,“高老鸹”的原型就在师范里住。据说,他在那时的凉州混混江湖很有名。但是,他看不出多么狠毒,显得很老实,跟他混熟之后,我也试着跟他过了几招,没见他有多厉害,但据说手很麻。在凉州的方言中,“手很麻”的意思是下手很毒,但我跟他过招时,反倒觉得他没有气力,人也很笨。当然,要是真打起来,也许他会是另一个样子。不过,在那时,他一见我,就显出非常尊敬的神态。他不爱读书,骨子里却尊敬读书人。这也是凉州的民风使然,尊重文化,已渗入凉州人的血液里了。我当作家后,参加过几次朋友的聚会,虽然我无权无势,但每次去,他们总是会将我让到上席,哪怕有很多当官的在场,也大多这样。回忆凉州的时候,这是最叫人温暖的东西。
在师范的时候,我看过一次校,记得那是个夏天,放暑假后,我没回家,留在学校里,看同学们的行李。那时,每到放假的时候,学校管总务的老师,就会开几间大教室,给各年级各班分了区域,叫专门放置行李,几百上千件行李,就会码满好几个教室,在教室旁边,再叫住些人,防小偷偷行李。我留在学校看行李那年,就在图书馆里借了很多书,没人时,我就看书。那个夏天过去后,我看了很多书。
除了我,看行李的还有几个学生,但总的来说,学校里还是比较安静的。所以,后来我教书时,就经常留下看学校,整个校园里,只剩我一个人,我就能静静地闭关。说来也怪,我天性中就能耐得住寂寞,虽然有时也想跟人交流,但大多时间,我总是能静静地待着,包括过去那段愤青的岁月。后来,“耐得寂寞真好汉,不招人嫉是庸才”,这句话,成了我的座右铭之一。
其实,国内有许多有才华的孩子,你上网一瞧,随便哪个博客网站,都有很多能写出好文章的人,很多人的文章中,还有明显的灵气。可惜,其内容,多是些小情调,没有大眼光,也没有大追求,故而难有大格局,也难有生命和文化的厚度。这显然局限了他们的进步。好多人,就成了杂志的“写手”,或是文艺青年,只在业余时间写点东西,发发小感慨,抒抒小情绪。虽然这样也很好,这样的生活,也有相当的惬意,但是,他们分明跟一种更大的可能性擦肩而过了。有时,我会替这些孩子可惜。
我可惜的原因是,这些能写出好文章的孩子,其实大多有过自己的作家梦,他们之所以没有成为作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耐不住寂寞。对他们来说,生活中有太多吸引人的内容,世界上也有太多的好东西,不享受,人就老了。所以,他们选择了错过。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因为耐不住寂寞,才丢失了梦想的。在各行各业都是这样。所以,能耐得住寂寞,或许是我走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那次在师范看行李,不好的一点,就是跟会抽烟的同学学会了抽烟,他们告诉我,文章是烟熏出来的,不会抽烟,写不出好文章。他们举出一个个大作家的例子,我于是信了。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抽烟之后那种奇妙的、晕晕的感觉。后来,我写文章时,就真的离不开烟了。不能抽烟,我就没法进入那种状态。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上说,要是抽烟,气很难进入中脉的,此后,我才坚决戒了烟——可见,假如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和梦想,戒掉很多坏习惯,或许就会比那些没有目标和梦想的人要容易许多——要是我不戒烟,可能早叫熏死了,因为后来我离不开烟了,常常抽得要死要活的。
现在想来,过去我的一些坏毛病,多是跟别人学的。孟母三迁,是有道理的。跟什么样的人接触,就会染上什么样的习性。跟作家接触,可能就会在乎文坛的规则;跟修行人接触,又会在乎修行人的规则。而那些规则,其实还是各个领域的人自己造出来的,不管什么规则,都是一个游戏。
最后,再说一些题外话吧。
写此文章的这些天,人民币又贬值了。我一说,妻就说,那贬呀涨呀,是金融家玩的游戏,他们爱玩,就叫他们玩去。我们不玩。她又说,我发现,多年之前的白菜,到今天也没涨多少,所以,只要能活,抓紧干正事。
不知妻说的,是否有道理?
——2014年4月15日写于雪漠文化网(www.xuemo.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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