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莹儿们
文\王风亭
好几年,几乎不看小说了,理由是我几乎不愿花时间看人家的家长里短是是非非了。以此理由,我也对电视剧提不起兴趣了。
买了雪漠老师的《白虎关》,有好一段时间了,家里的老公看得很开心,他时不时冒出几句结结实实的乡音,偶尔也拿“打到的媳妇揉倒的面”调侃几句。
有一天突然捧起时,坐了几乎整整的一个下午,看到激动处泪流满脸情难自已。
那一片黄土地,还有那里硬生生的男人们,还有像母亲、奶奶一群刚强的生活过的女人们。那一片的沙枣花香的浓得化不开。那是我心底最柔软处的家乡,那也是我最想逃离的地方。
一个个的生命,无论是多么的名极一时,或是平时卑微,所有的恩恩怨怨,刺心的渴望也都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成了微尘,再也找不到一丝的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而他们只是几个农村女子,漫天的历史书籍里哪里曾留下过她们的痕迹。
塑造这一些可爱的女子们的竟是一个留着长须的男子,他说,当一个时代随风而逝时,我抢回了几撮灵魂的碎屑。他把那个时代的女人们用他的笔留了下来。就像《红楼梦》里,用心欣赏尊重女子的只是一个被斥为多情的贾宝玉。
书里描写的人情,生活细节,还有他们的性格,将我带回了我的童年。
作为女子,我无疑是幸运的。正如有时候母亲幽幽地说,你的命好着呢。高高兴兴的活去吧。整天苦恼个啥。我是个女子,而且是第一胎的女子。我整天在奶奶身边插科打诨,几乎没有因为女儿身受到过什么轻视。而更幸运的是,母亲支持我上了高中、大学。她因此主动外出去小煤厂打工赚钱了好几年。那时女孩上高中,在我们那一片还算是个新鲜事。很多灵秀的女同学们初中毕业就早早的去赚钱,补贴家用了。很多的理由也是因为我高中叛逆异常,跳进父母的争吵,勇敢而激烈的保护母亲。令父亲大伤脑筋,他常常说不愿再供我上学了。当然事实是,那也只是他说说而已。
那时耳边尽是些吵闹声,很多女子像兰兰那样被丈夫们打得不成了模样。很多女子在婆家生病了,不但无法劳动,还要天天花钱吃药时,也被不冷不热的送回了娘家。很多女子在众目睽睽下,和婆婆扭打在一起,满口冲出的骇人的脏话。
她们也曾经是灵秀的女儿,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素淡地笑着。她们也情窦初开时想着情郎和一个美好的婚姻。但是她们只是面对的是介绍,谈判彩礼等等的常规程序。后来就落入伺候一家人的吃吃喝喝,不断的生儿育女,因为一点点的事情,要得到公婆的首肯。所有的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在残酷的现实中倾轧成了残渣了。
从小母亲的教育就是,女孩子更要好好读书,为自己挣一个饭碗。不要像她以前的女人们一样的靠别人活。
从小我就想要逃,逃离这个地方。在这个地方,女子只是一个陪衬。每个人都以这样或是那样的爱来决定着她们的命运。既然我们出生时都带了一个命定的印记,上天又为何让我们身为女儿身呢? 有多少次,有多少的女子,也渴望如那拜月的狐儿一样,如果能拜脱了女儿身,何妨拜他个天昏地暗?
因此我时常觉得束缚,只是拼命的逃离。从一个圈里又撞进来另一个圈里。不明就里的逃又能跑到哪里呢?何况那满腹的愤怒和受害感在心里发酵的渗入了心里,变成了冷漠和不再信任美善的尖刻。虽然我尝试着各种花样做着不一样的事情。那只是骨子里那冷冰冰的戴上了不同的面具在表演一样,又有何不同? 我不知道生命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我不知道真正的改变竟是出自心底的宽容。 我不知道,梦中,我心里的对美善的渴望时在清唱。我可以大胆放她们出来跳舞,而我竟会因此得到清凉和无染的快乐,而不是伤害。
我的兰兰,我的莹儿,月儿啊。我看得时时的心痛不已。我时想拥你们入怀,听你们撕心裂肺的痛哭,而我也只能陪你们流泪。但是我愿意这么做。 这些如水美好的女子们啊。我看到了自己,也看到母亲,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女子都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了自己心里最纯洁的地方。我想那便是我们每个人心底对美善的向往。有多少人灵魂焦渴挣扎不堪时,也从心里迸发出,如兰兰般的叫喊,“谁来做我的上师?谁能给我以清晰?”有的人真的会错过,而我们是多么的幸运啊。我又是多么的幸运,得遇上师,重新认识生命认识自己。重重剥下那一层层的污垢和盔甲,让命中的光明有机会绽露光芒。
今年我终于回老家了,我看着家里的小院落和母亲的玫瑰树。我用手摸着爷爷额头的皱纹,爷爷耳朵已提前退休了,我们的交流只能是握着他的手或是微笑对视了。刚强的邻居杨爷爷已去世两三年了,他活着时拼命护卫的一园子沙枣树,在几个小朋友玩火时,也变成了一地的焦炭。
我住过的小屋也被母亲收拾成了佛堂。母亲的佛堂很庄严,很美。每天一大早,母亲用小茶壶烧起了香柏,开始她的诵经。整个院落里都弥漫在松柏的香味中。每日看她从坐上下来,一脸的祥和和愉悦。她和我谈起了一些往事,言辞里的柔软和忏悔,让我心里感慨。我很为母亲随喜。虽说她依然有她放不下的东西,嘘,但这些都并不重要。莫要惊扰了一个灵魂的的守护和一个生命对于美善的渴望。 我开始模模糊糊的明白,有一个灵魂的安放的地方,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父亲依然有很多的烦恼,用生气表达自己的诸多情绪,我还是会坐着耐心听他说道说道。我明白这是父亲自己的选择。
心里一直响着一首杂乱的小诗,已做结尾吧:
回来吧,莹儿
莫让漫天的黄沙眯了眼,
慢些走
那一串串的沙枣花疯疯地吐着蕊呢。
回来吧,莹儿
莫要让搅天的世俗熏了心,
慢些走
那一嗓子的花儿噙着血气呢。
回来吧,我的孩子
莫要让灵魂一次次的流放,
莫要让命一次次在苦痛中绝望,
莫要让时间,如迎风的黄沙,在一次次狂风中胡乱的扬撒。
你不见那金刚亥母的弯刀闪着亮光,
斩杀着烦恼,
另一手托着满满的一钵
据说是超越。
回来吧,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