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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的情书(征文)

2012-11-15 13:02 来源:雪漠文化网 作者:田红梅 浏览:58747487

空间的情书(征文)

——我的莎尔娃蒂

\田红梅

 

洗了手,刷了牙,好让自己看起来清爽一些。因为,莎尔娃蒂将要借我的手、我的电脑,写一封她的情书。

不过,我还是要把她接出来先。

划一条线,把世界隔成两份。 一份寂静,是我的; 一份喧闹,是他们的。然后躲在傍晚的那个角落,开始祈请我的莎尔娃蒂。

她向我走来的时候,背景里并没有光芒——为什么非要有呢?她整个轮廓都是用虚线勾勒出来的,这使得她看起来既像是背景,又像是背景上的主角....... 好了, 不纠缠如何出场的这些繁琐细节了。

我和她打了招呼, 给她泡一壶香茶。那茶香在空气中晕开。我深深吸了口气。 那就开始吧。

说是开始, 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因为我发现即便我在记录她说的话,但那些文字总跳不出我的印记——就好像一个装过醋的瓶子里倒出来的水总和醋脱不了干系。

我已经浪费她很多时间了。 仓促着开始, 也是一个开始。

吾爱:

  此刻。才提笔。却也满心欢喜。

若此刻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是,我怎样才能趟过时间的长河,空间的断隔,再次找到你,并走上前去......何况,我也不再想......但这封信,它总要来到我面前,呈在你面前。不管在傍晚还是清晨,不管是用黑的手还是白的手。

你或许不知道,在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其实很享受那种离别呢。那距离,把思念的纱线越纺越长,越纺越长,随时都可以做爱情的嫁衣。 不过,你却没有回来。 别瞪眼,我没有怪的你的意思。看,我的琼波巴不但没让我的嫁衣栓住,还教会了千万个弟子剪破那嫁衣呢。

再回来说那离别,它成全了年青时我对爱情的定义和幻想:做过女神的女人, 她的爱情总不能像普通女子一样平淡吧,它至少在甜蜜中要有苦涩,浪漫中有残忍,温情中有决断......瞧,那还是爱情么?

感谢你和你的爱终于那时还是来了。在我最盛开的时候——遇见你,而且爱上你。想到那儿,现在我心头还能涌出阵阵蜜意。

那时的莎尔娃蒂就是一个爱情蹒跚学步的孩童,总想长大长大。等真的长大了,却发现等待不是我最擅长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只是我有权选择是坐着等,还是站着等,是屋里等,还是淋着雨等而已。我给等待做了很多华丽的外衣:退位女神的职责,父母亲的年迈,库玛丽的软弱,以及最耀眼的那件——为你筹备你的资粮。等待让我更坚持,却不够坚强。你见过琥珀么?每一个等待的核心里,都是一个脆弱的信念,每日思念,就加裹一层松脂,这就是我能坚强的秘诀。

你知道么,你的莎尔娃蒂虽然坚强,内心却是个真真正正的胆小鬼呢。 如果让我再遇到那个莎尔娃蒂,我要甩给她一个巴掌,再在她屁股上踹一脚,棒喝一声:“还不追上!” 。但是我必须要感谢和宽容她那时的不勇敢,否则又怎会有后来的故事。 再说,在那等待的阴晴圆缺中,每次黑夜袭来,寂静把她逼到聚光灯下,抵住心,逼她讲出自己的假设:“如果当时琼波巴要走,我执意跟上,又会怎样?”,这问题像是巨浪, 一波一波的把她掀翻在地,却同时在她心上揭起万千疮口,那伤口和浪融合在一起,那泪和夜交织在一起。那是什么样的一张网,网外还能有什么?

白日,她用更炙热坚定的姿态和信念去写信,让自己相信和接受即便没追随你的脚步,她却依然享受这种爱的方式。怕只怕哪天灵鸽都不帮她。

果然,在又一次与库玛丽偷看完更香多杰们的咒术,我回到小屋,嗓子疼痛干涩,我俯身想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清水,却看见我的灵鸽在水缸的天空里用力的煽动着翅膀,漫天都是风和雪,搅起来的也有沙子,它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身形漫天划出风的形状。顿时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的灵鸽再也回不来了。一股气噎在喉间,想哭,却哭不出来。那样眼泪默默的流了一个礼拜,也许是一个月。后来库玛丽来找我,说你再别哭了,脸上都是血了。

果然我再没有拿到你的信,而我的信却积如小山。

我的身体虽然一直虚弱,可期间喉痛竟好转了几年。但库玛丽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原本一直居于佛堂,后来搬到我附近。她也是个悲情的女子,但再怎样,至少更香多杰还在她视力范围内。不管怎样,我没少苛责自己: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私情和悲伤中,却不能帮助别人排解忧难。

自从母亲过世后,我把--给你写信--去打听他们对你的咒术---照顾库玛丽作为主要功课。你看到了,那时你的莎尔娃蒂彻底坠入俗世,金刚经早就束之高阁了。

那日,库玛丽神情十分黯淡,她希望我可以帮她把更香多杰请过来,她有话与他讲。我明白,也见到过很多人在临走之前攒了一肚子的情话要对心爱的人讲。我一路小跑跑到坛城,连闯了好几道关卡,才冲到最里面,见到了更香多杰,我告诉他库玛丽快不行了,让他过去。他听了眉毛都不挑一下就要轰我走。是了,我们都相互冷漠禁视了多半辈子,却着因库玛丽的病情再见面。

他练成了铁心石肠。一想到如果库玛丽是我那般想见你,或是库玛丽为我请你来见我我就开始心痛,然后,我在青石板上跪了下来。他怒了,拎着我的肩头不让跪。但我觉得青石板牢牢的吸住了我的膝盖,用你的话,这应该是个很好的缘起。

他拉不起我,就转身离去。青石板上显得冰凉,大约夜深了,蛐蛐也闭上嘴巴。虽然这样跪着不舒服,而且喉咙疼的紧,我还是眯着眼睛想你,好甜蜜一些。

更香多杰回来了,他身旁有侍奉的弟子,手挑灯笼。那灯笼晕出来的光,零星的溅照在我身上,都觉得像暖日般温暖。他盯着我,目光中透着冰冷,比青石板都冷。

他还气我惦记着你呢,我才不与他争辩。

——你想帮他,却是做坏事呢。

——你想帮她,她却做坏事呢。

我不知道他讲的什么坏事。

几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把我架起来,扔到坛城外,大门紧紧关上。我活动了腿骨好一阵才可以勉强行走。这一跪,虽然跪断了半条腿,可好像也跪掉了我的尊贵。我来不及整理衣衫,便跌跌撞撞的往回赶。还好,我赶回去的时候库玛丽还躺在床上。 大概她也早已猜到了这结果,微闭的眼角渗出泪来。

她挣扎着要起来。我扶着她胳膊,示意她躺下。她抖掉了我的手,执意下床,然后跪了下来。 活人被活人下跪是一个破坏性极强的缘起,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也许一件很重要且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

她低下了头,她爱更香多杰,就像我爱你一样。

她每次都抄录我们的书信,带我去咒台或坛城接受诅咒,我再把诅咒写给你。

但是,我怎么能责怪她呢。

那一刻的莎尔娃蒂被劈开了。如果你在,一定会说,是了,就是它!但是她错过了。

莎尔娃蒂后来说,如果没有播下种子,等待是徒劳。 如果播下种子,执着是枷锁。但她当时是无法明白的而且做到的。而且她当时被一种浓浓的仇恨裹挟了。时而她与那个自己划清界限,各站一边;时而她越过界限想揪掉她的头发剜出她的双眼砍掉那双不争气的手,还有那双探听的耳朵。那样那肿胀才会有所缓解。她怎么能容忍那个莎尔娃蒂用那样的方式爱你!

那一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我的莎尔娃蒂是如何熬过来的,但是她的确熬过来了。 她搀起库玛丽,把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开始为她诵经祈福。

然后她回到小屋里,黑暗中,摸索着躺下。她需要一种相对舒适的姿势,需要一段相对长的时间,去渗透一些东西。从此,那个莎尔娃蒂从那刻起将被永远钉死在那时的床上。我和她开始渐渐分离,直至后来相互陌生,相互消散。

灰白灰白的寂静里,满屋子都是影影绰绰的轮廓,似千军万马,一场厮杀。

每日读书和给库玛丽诵经是我必修的功课,那些书信日渐丧失了魔力,她可以做到面对它却忍住不翻阅,到最后的束之高阁。除此,我开始走出村落。库玛丽说我变了。那有一成不变的呢。你的女神开始蓬头垢面的在村落里游走,但凡有熟人从我身边经过,总要指指点点。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孩子们有时喜欢我,有时用砖头砸我。开始库玛丽可以每天看到我回去,后来她两三天可以看到我回来一次。再后来,我约走越远,时常一两个月回去。

有一次回来,她看见我满头的乌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泛青丝的头颅。她又哭着跪了下来。我安慰她说,那有什么呢,没有那头乌丝,我的琼波巴还是能一眼认出我来。

又一次我回来,是拄着拐杖进来的。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林里碰上三个劫匪,他们劫持一个纯洁的姑娘,那姑娘,哭得像梨花带雨一样,不怕你笑话,当我走过去时,两个劫匪放下人质,侧目掩鼻,催我快走。经过我苦苦哀求,他们要我砍下双腿换姑娘的贞洁。我怎么能不换呢。只是我当我提问假设如果被换下的不是一个妙龄少女而是一个老妪或是一条狗我会那么肯定的交换么,我犹豫了。看,脱离习气是多么难的事情啊。

库玛丽又哭着跪了下来。我安慰她说:

“如果你没有去寻觅,就在去寻觅的路上。或者,可以去死了。”

库玛丽连夜去求了一辆平板车。第二天她推着我上路了。我开玩笑对库玛丽说:你被我正式征用了。

在一次逆缘中,我奉献了那双我至爱的双眼,库玛丽肯定又哭着跪下了,我告诉她,我满心欢喜,她也要欢喜才对。至少,如果相逢,就算人群中我看不到琼,他却依然能第一时间找到我,这就够了。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沿着你的路线在寻觅。心头,仍有一丝奢望可以见你一面然后再了无牵挂。库玛丽的身体和愈来愈好,甚至我能感到她身边时而有暖光荡漾,想来是她虔诚的习修班蒂传授的心经的福报。

还有一次,我捐出了额前的那颗朱砂痣。捐的那一刻,我又退转了。我早已没有了丰满的胸,削瘦的肩,笔挺的背,白皙的脚。没有了那水丝般的乌发,没有那澈亮的双眸,没有那莎尔娃蒂式的瑞痣,你还认得出她么?

哪怕是仅是念起,却已觉迟。

故事总是要有段落。是的,句号之前,莎尔娃蒂的肉体做了火供。句号之后,另起一行。我在轮回中次次与痣结下不解之缘,有次黑痣长在鼻尖,有次长在后背,还有一次是满脸都是。有些人喜欢,有些人讨厌。对那些喜欢痣的人,我总会偷偷多看上几眼……

再后来,我会躲在躲在莎尔娃蒂背后看她你的背后看你。很拗口是吧。

  非要再说点什么?好吧。

  吾爱/

  你好/

吾爱/

  再见/

  好吧, 我承认我撒谎了。莎尔娃蒂出现后,只和我讲了

  吾爱/你好/吾爱/再见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又撒谎了。 莎尔娃蒂出现后,只对我微微笑。

  ……

  

  2012.5.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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