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快乐的人们
陈儿村的人们并没有因美国记者的到来而拘束自己,他们甚至暂时忽略了那架昂贵的摄像机。他们尽情的笑着,似乎要把被生存压抑住的那些快乐,一次性全爆发出来。庄稼地里苦怕了的娘儿们,也唱起了小曲,扭起了秧歌。她们的脸上厚厚地抹上了那些廉价的粉底。看起来,脸蛋和脖子不是一个颜色。以前我竟没有发现,这些能像牛一样苦的女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艺术细胞。
这歌声好美!
后来,凉州电视台的台长沈建华先生来了,他带着摄影师和几个北京电视台来这体验生活的姑娘。他们的到来让所有人很兴奋,这意味着今天来的这些乡亲们,有机会上本地的电视了。这是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再后来,天有些暗了,摄像时光线不是很好。我建议把头顶上的蓬揭去。所有的女人们,开始大声叫自己男人的名字,然后像领导人一样的发话:
“××,快去!到树上把绳子解开。”
“××,快上房!”
那些被叫到自己名字的男人们,拿出埋藏了很久的英雄本色,一个个像猴一样,上树的上树,上房的上房。全然不顾那些枝条也许会挂伤自己。费了好大劲挂起来的蓬,三下五除二就被取下来了。
期间,我和美国来的斯美玲女士聊了好久,是关于雪漠和贤孝的。她很吃惊,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群体。这些瞎了眼的老艺人们,根本不懂乐理不懂谱,完全靠自己的心记住了这些传承了千百年的文化。他们的音乐不是由乐谱组成,而是源自于灵魂里最纯正的情感。
最后,由贾福山弹弦子,雪漠像狼一样吼了《王哥放羊》和《吕祖买药》中的一段,声音里充满野性,高亢,苍凉,惊飞了白杨树上的昏鸟。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日头开始落山了。大院里的屋檐,依旧在破败中渗出几分寂寥。
出了院门,远处的田地里升腾起淡淡的,紫色的暮霭。隐约中,演绎出最原始的梦幻!
后来,中美两个电视台的记者们,都到了雪漠的老家,一个很平常的农家大院。院子里堆满了玉米,透出一种乡村独有的诗意。不远处有狗在叫,声音空灵唯美,仿佛来自天外。
美国的摄影师提着摄像机上了房,他朝着西面说,好美的落日!我也上了房,整个西面的天空射满霞光,那醉人的艳红,是酿了千年的酒。
当夜完全降临时,他们对雪漠进行了专访。他们谈了一个多小时,美国人很激动。他们就在那堆玉米旁,用两种文化撞击出了精神的火花。梁国书先生连连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次日晚,凉州新闻上播出了昨天的贤孝会。随后乡亲们打来电话。他说他们看到了,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们自己!
过了几天,我给可能已回到美国的梁国书先生发了份电子邮件,我说:“希望你们能再来西部,看看这儿,告诉更多的人,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还有这样一群可爱的老百姓.他们虽然被时代遗忘了,但他们真实地存在着,虽然活得很苦,很累,很无奈,但他们还是努力使自己开心地走完该走的路。对于你们的到来,人们还在津津乐道。好多人又重新开始注意贤孝了。对于那些艺人来说,你们采访的那几日,是他们一生中最闪亮的时刻。至少他们会感到很欣慰,他们会告诉自己:看,自己并没被时代遗忘,贤孝也没被历史的黄沙湮没――也许以后会。但至少,现在它已经成为最美的风景!”
很快,梁先生回信了:“我们的完整的专题报导即将播出。我们已在一个谈话节目播出了部分片段,已引起不少的观众回响。对你雪漠的采访令我很惭愧,我生活在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但思想却如此贫乏。所以,在北京多买了几本书,补充养分。我看完了《大漠祭》,正在不断地讨论如何利用互联网,把贤孝介绍给世界公民。”
――完成于2006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