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让世界在诗性中证悟自身的圆满:华严境界视域下的《娑萨朗》
引言:史诗的东方觉醒与华严境界的哲学底色
在当代文学版图中,雪漠的八卷本长篇叙事诗《娑萨朗》以其近九万行、百万余字的鸿篇巨制,被学界誉为“汉民族第一部史诗”,填补了中国文学缺乏史诗传统的空白。这部作品以“家园救赎”为核心主题,融宇宙古史、神话传说、哲学信仰、王朝战争与未来科技于一炉,构建了一个魔幻斑斓的东方世界。而若将其置于佛教华严宗“法界缘起”“事事无碍”的哲学视域中,则更能揭示其深层的文化结构与精神内核。华严境界强调“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圆融无碍,主张现象与本质、时间与空间、个体与整体的互摄互融。本文将从华严哲学的核心范畴出发,解析《娑萨朗》如何在叙事结构、主题表达与文化象征中实现东方智慧的现代转化,并探讨其作为“新史诗”的文学史意义。
一、华严境界的宇宙观与《娑萨朗》的时空叙事
华严宗的宇宙观以“法界缘起”为核心,认为宇宙万物互为因缘、相即相入,构成一个无碍的整体。《娑萨朗》的时空架构正体现了这一哲学特质。作品将“娑萨朗”设定为一个超越时空的秘境,既是地理概念,又是精神符号。在叙事中,过去、现在与未来被打破线性逻辑:神话中的创世传说与未来科技文明并存,王朝战争与星际探索交织,形成“时空折叠”的叙事效果。例如,主人公的成长历程既在历史长河中展开,又通过量子物理的隐喻与平行宇宙的设定,指向多维度的存在可能。
这种叙事策略呼应了华严宗“十世隔法异成门”的思想——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互为渗透,每一刹那皆含摄无量劫。雪漠通过诗性语言将这种哲学观转化为文学意象:“世界所有的变化,都会在我的心中溅起一朵朵浪花。这溅起的浪花和涟漪就是我的作品。”这种“心即法界”的书写,使得史诗的宏大叙事与个体的微观体验得以统一。例如,奶格玛的救赎之旅不仅跨越地球与娑萨朗星球,更在精神维度上连接了众生的苦难与觉醒,展现了“一即一切”的宇宙观15。
二、众生平等与救赎主题:华严“性起”思想的人物塑造
华严宗主张“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强调众生本性的平等与觉性的潜能。《娑萨朗》的人物群像设计正暗合这一理念。无论是来自娑萨朗星球的圣者奶格玛,还是深陷欲望漩涡的凡人胜乐郎,其命运轨迹皆被赋予“自我救赎”与“普度众生”的双重使命。奶格玛的“入地狱”行履,以慈悲心直面暴力与罪恶,恰如华严菩萨“不入生死,不住涅槃”的精神实践。而胜乐郎从迷茫到觉醒的转变,则隐喻着“烦恼即菩提”的修行路径。
值得一提的是,雪漠并未将善恶对立简单化。作品中,反派角色的暴力基因被追溯至文化根源,而非个体道德缺陷。这种对人性复杂性的挖掘,与华严“性起”思想中“染净同源”的辩证观形成呼应。正如学者王元忠所言,《娑萨朗》的救赎“不是对恶的消灭,而是对暴力的转化”。例如,五力士的迷失与觉醒过程,揭示了欲望与无我、暴力与慈悲的动态平衡,展现了“性起”思想中本觉与始觉的互动。
三、互文性与“事事无碍”:文本结构的华严式表达
华严境界的“事事无碍”强调现象间的圆融互摄,这一特质在《娑萨朗》的互文性架构中尤为显著。作品将史诗、神话、民间故事、现代诗等多种文体熔铸一体,形成“文学的法界”。
谭旭东教授指出,《娑萨朗》的互文性包含“传统与现代的对话”与“个体生命与宇宙的共鸣”,这种多层次的结构恰似华严“因陀罗网”中珠珠相映的意。
四、诗性智慧与“法界观”的现代转化
《娑萨朗》的诗歌语言本身即是华严智慧的载体。雪漠采用“唐音”吟唱、西部民谣的韵律,将古典诗学的意境与现代叙事的节奏结合,形成“诗中有史,史中有道”的独特风格。例如,序曲中“拿起三弦子定好了音,唱一曲娑萨朗这个秘境”的吟诵,既是对民间说唱艺术的继承,又暗含“音声佛事”的宗教意蕴。
更重要的是,诗行中频繁出现的意象群——如“白月光”“莲花”“星君”——皆被赋予双重象征:既是具体物象,又是法界真理的显现。这种“即事而真”的书写,使诗歌超越叙事功能,成为读者“观照自心”的媒介。正如学者晏杰雄所言,雪漠的诗歌“让文学回归民族集体无意识”,这正是华严“依正不二”(环境与主体一体)思想的文学投射。例如,读者余泽雄在征文中提到,阅读《娑萨朗》时感受到“灵魂的痛楚与救赎”,这种体验正是诗性语言触发的精神共鸣。
五、文化自觉与史诗重构:华严境界的当代意义
《娑萨朗》的创作绝非偶然,而是中国文学在全球化语境下寻求文化主体性的必然产物。雪漠直言,这部作品是“向人类伟大史诗致敬”,但致敬的方式并非模仿,而是以东方智慧重构史诗范式。这种重构体现在三个方面:
主题转换:从西方史诗的“英雄征服”转向东方“心灵救赎”;
价值取向:从个体荣耀的讴歌转向众生解脱的悲愿;
美学风格:从壮烈崇高转向圆融和谐。
华严境界的引入,使得这种重构具有哲学深度。例如,作品中的“娑萨朗宇宙”既非线性进化,也非循环轮回,而是“一念三千”的无限可能——每个角色的选择都在创造新的法界,而所有法界又共构为一个整体。这种世界观既是对现代性“碎片化”困境的回应,也为人类文明的未来提供了东方方案。中南大学研讨会中,学者贺仲明指出,《娑萨朗》的忧患意识直指生态危机与现代性异化,体现了华严“同体大悲”的济世精神。
结语:史诗的重生与华严精神的文学证悟
《娑萨朗》的文学史意义,不仅在于其填补了汉民族史诗的空白,更在于它通过华严哲学的现代转化,重新定义了史诗的精神维度。在这部作品中,史诗不再是历史的宏大叙事,而是每个个体寻找“自性娑萨朗”的心灵之旅。雪漠以诗为舟,载读者穿越时空的迷雾,抵达那个“爱与智慧的甘露洒向十方”的终极之境。这或许正是华严境界的终极启示:文学的最高使命,不是再现世界,而是让世界在诗性中证悟自身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