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死的金刚心》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
雪漠教修心:走出心灵的困惑
——读《无死的金刚心》札记(3)
4月2日,依然忙,忙得白天没有时间读《无死的金刚心》。原想一口气读完,且不能,只好断断续续读。忙完了活,想晚上好好读书,义弟逍遥子邀请我和澄源去长安大戏院看北京京剧院“‘魅力北京’青年京剧演员擂台赛”的演出,是京剧花旦名角王岳凌主演的《金玉奴》。我和澄源接受了老弟的盛情邀请,骑车去长安大戏院。来北京快12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演出,算了一算,我差不多有三十年没看过戏了。我生在甘肃,那里唱秦腔,秦腔里也有《金玉奴》,“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戏我小时候看过。唱戏的舞台就在校门外的操场上,但凡村里演戏,或者请外地的戏班子来唱戏,那时已经改革开放了,有人组织唱戏,卖门票,一张票两毛钱,学校遇上这样的事情,照样放假。我从小喜欢看戏,经常入戏,看得直流眼泪。到北京后,有位老教授韩先生告诉我,京剧不是看的,是听的,要听戏,闭着眼睛,随着唱腔摇头晃脑地听才有味。到了长安大戏院,我还在想,要是没有字幕,不知道人家唱什么。好在有电子显示频,我试着不看字幕,闭眼听戏,真不知所云了,要是看了字幕再听,清晰悦耳,字正腔圆。我是不懂京剧的人,听着觉得好,旁边的人,那些大爷大妈一个劲地叫“好”,“好”,“好”。小时候看戏爱动情,爱流泪,这回在长安大戏院看戏,看到金玉奴棒打忘恩负义的莫稽时,感到畅快。真的打动了我。只是,眼睛有点近视,没看清王岳凌的扮相。好在有了网络,搜索到王岳凌的很多演出、采访视频,真可用“扮相俊美,唱腔婉转”形容了,这出戏勾起了我许多关于童年看戏的回忆。
2005年,贾平凹出版了小说《秦腔》,感叹千年古老剧种、被鲁迅誉为“古调重弹”的秦腔在陕西大地上渐渐没落了,农村人愿意听流行歌曲,坐家里看VCD,也不愿意听秦腔、看秦腔,而听秦腔、看秦腔,曾是祖祖辈辈乡村生活里唯一的乐事。再想想雪漠在《无死的金刚心》和光明大手印系列里对凉州武术、凉州贤孝,乃至传承千年几近淹没无闻的香巴噶举的命运之叹,这一切都将淹没在现代社会的喧嚣里。雪漠站出来,写《大漠祭》,写《光明大手印》系列,只是想扯住渐行渐远的文化女神之衣角,想挽留她的远去。
四月初的北京,路边的柳树吐出嫩黄的小芽,迎春花在寒风里灿烂地向路人递来一丝初春的安慰。从长安大戏院看戏归来,打开《无死的金刚心》阅读。夜深了。我坐在床上围着棉被读书。
我感受到了雪漠笔下菩提伽耶城里的宗教气息,我看到了修行的释迦牟尼和寻找的琼波浪觉,一个在证觉的光明里微笑,一个在寻找的艰难里叹息。那些描写太美了,仿佛一个孤独的求道者在长途跋涉中寂寞时喃喃自语,也是心怀大爱者沉静时独自吟唱。雪漠写了很多琼波浪觉的内心自白,关于修心的自白,净化自己的自白。那些文字流露的都是心法。修行的根本在于修心,离开修心谈修道,就是外道,心外求道,即是外道。
前几天看到一位博友写了很长来信,谈了自己的强迫症的形成以及发展,现在的严重程度,他生活在强迫症的痛苦里。博友请我不要公开他的文字,他怕他的文字会传染给他人,也使他人变得不安。其实,每个人都有心灵的不安,不安有时真的会“传染”,引起群体心理症。我这里简单地描述一下他的某一种状态,比如,他要咽口唾液,大脑里同时会出现这样的念头提醒自己:不能咽,唾液有毒。他会强迫自己去做某些事情,假如不做,大脑就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你必须做,你不做就会死。类似的问题很多。他严重自卑,缺乏安全感,从小缺乏亲人的关爱,所有的亲人,从祖父祖母辈到叔父、父母、姑姑,到自己、表兄弟们,处得像仇人一样。他从小对生活有恐惧感,各种奇怪的念头困扰着他,他曾经生活在亲人的矛盾中,对亲情产生了厌弃,有时有对亲人的抱怨,愿他们死去,当那些他抱怨过的亲人一个个死去时,他又觉得是自己诅咒的缘故,内心有悔恨,有焦虑,非常不安。他学佛,学道,学王阳明的心学,也学《易经》、命理,想努力改变自己,他知道念头本身是空的,可是,那些念头还是像魔咒一样不断地困扰他,仿佛像琼波浪觉,是被诅咒的人。
我读雪漠的书,就想到了琼波浪觉,他也有这样的焦虑吗?他也有这样的内心的煎熬和不安吗?他没有成道前精神也分裂过吗?他也有内心的强迫症吗?他是怎样克服那些心灵的痛苦的?我相信,这些困扰他一定有,一直有,直到他遇见了奶格玛并且契入了大手印。他是苯教法主,且被看作叛教者而被诅咒;他不断地寻找奶格玛,且没有人知道奶格玛在什么地方;他爱一个女子,且听从了命运的召唤而去寻找冥冥中安排、梦境里相遇的女子;他九死一生,经历了朋友的背叛,经历过人世间难熬的孤独;他也有人子的欲望,没有证觉前他不是圣人,更不是天生圣人。他一定有我们一样的心灵煎熬。他是人之子。
我学佛也修道,我也有心灵的煎熬,有过很多不安,有过恶念、妄想,有过忧郁、孤独,有过恐惧,有过邪念交织的冲动。经过很多年的观心,我渐渐地走上了安心之路、安详之路。我在读琼波浪觉的传记时,感觉是在看很多修道人的心路,也是在看自己的修道之路。那么,雪漠的光明大手印系列,除了挽救那些即将淹没的古老文化,能给现代人什么样的启示?我读到的是,雪漠的书,是给现代人安心的,是浮躁时世的救心丸、清凉剂,安心立命;也是五浊人海的指路灯、指南针,直指真心。
当年禅宗二祖慧可,据故事片里说他是个军人,杀了很多人,经常失眠,在恶梦中惊醒,他焦虑,恐惧。他的心和我当年一样,和给我写信的博友一样,也和千千万万的心有挂碍、心有颠倒梦想、心有恐怖的人一样,虽然,焦虑、不安、颠倒梦想、恐怖挂碍产生的原因不一样,但都是心病,都是心灵的魔障。千千万万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得到了相同的结果:心灵不安。二祖是这样的,琼波浪觉也是这样的。我是这样的,那位博友也是这样的。二祖见到达摩,说自己心不安,请达摩大师为他安心。达摩说:“将心来,与汝安”。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二祖真的很惊异,良久,他说:“觅心了不可得”。达摩说,我为你安心了。二祖就跟着达摩修行,得了达摩禅宗的心髓。他开悟了,悟后起修;他放下了,定慧起用。
琼波浪觉见不到奶格玛,他的心就不会安。我们证不到空性,心也不会安,即便是开悟见性了,还需要保任,这也是安心的过程。我只想告诉那位博友,告诉天下千千万万的修行者:不要为你的焦虑而烦恼,每个人都一样,只是程度的深浅不一样而已。换句话说:没有得道的人,人人都有病,人人都有心理障碍,人人都如此。你不要为之烦恼,圣人在成为圣人之前也跟我们一样,有困惑,有焦虑,有不安。只是,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他们并不畏惧心灵的魔障,他们敢于直面之,敢于在慢慢人生路上坚持寻找,直到找到那个根本上师——奶格玛,开启心性,见到光明。你能发现自己有强迫症,你已经开始观心了,觉察了,说明你已经走上了正觉和安心之路,只不过定慧不足,还需要磨练,还需要以定慧力转烦恼为菩提。琼波浪觉在和雪漠的对话中说到:“要知道,在我求索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便是我的心灵历程。这些,都体现在我的信中。要知道,在漫长的寻觅中,我最难忘的,其实不是路途的艰难,而是心灵的挣扎。这一切,都在我的信中。”(153页)注意,这里的“心灵挣扎”四字,也是我的感受,也会是每一修行人的感受和心路。在《无死的金刚心》里,琼波浪觉给他爱的女子莎尔娃蒂写到:
“但在跟你相爱之后,我真的有了‘求’。可见,只要有所求,就会有被物欲污染的可能。不过,我跟别人不一样的是,我马上就能自省,明白那是物欲而远离它。那明白我行为之‘非’者,就是我的觉悟之心,那是照耀我的光明。世上所有的证悟,就是为了证得那份时时自省的光明。现在,我仍然有好多毛病。心灵的污垢,仍会在我静的极致里浮出。对我来说。它们是命运给我的恩赐。因为,只有在那些污垢浮上心时,我才能发现并净化它。在我的生命里,有许多毛病,它们大多只会出现一次。在明白后的行为里,我很少犯两次相同的错误。在我眼中,真正的英雄并不是征服世界的人,他只能是降伏自心的人。”(《无死的金刚心》第134页)
这就是琼波浪觉的安心法,也是雪漠的安心法,更是为众生而说的安心法。类似的开示书中很多,我相信,那些需要安心的人会在雪漠的书里找到安心的开示的。大手印何尝不是终极的安心法门?让我们的心安住实相,安住涅槃,安住在本性的大光明里,本性的大光明就是空性,就是真我,就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唯一真实。雪漠的开示就是琼波浪觉的开示,琼波浪觉的开示也是雪漠的开示,无二无别。朋友们,在阅读中安心吧。
雪漠的书里含蓄地写了很多修法,比如,如何在生活中修观、修心的法窍,雪漠都有开示,只是,以小说的形式写出来,不要轻易错过。在司卡史德上师为了考验琼波浪觉,把他卖到神庙服侍神婢时,琼波浪觉一边工作,一边修行。书里写道:
“坐禅之后,我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我的工作是干杂役,包括打扫神婢的房间、担水,会按上师教的去用功。我将所有的世俗之行都化为利众的观修。比如,我在担水时,总观想行走在菩提大道上,我的身后是无量的六道父母;我在洗脸时,观想自己正在给众生消除业障;我在劈柴时,观想正在斩断自己的我执;我在给那些神婢端汤送水时,观想正在供养本尊和诸多空行母。就这样,我将自己一天的工作都用于观修。谁也不知道,那个来自藏地的奴仆,就是在看似寻常的日常生活中,进行着秘密的观修。”(《无死的金刚心》第156页)
这就是修行的法窍,也是雪漠修行的过程。雪漠的书中,隐藏着很多法窍,需要耐心寻找,就像琼波浪觉寻找奶格玛一样寻找。
正在写此文时,北京昌平的陈维博老人来访,带来他的恩师熊仲光的书法,以及近代道学大师陈撄宁给熊仲光于1964年所写扇面,扇面上是几首小楷所书孙不二元君的丹诀,有“仲光修道有年”诸字。熊仲光是熊十力的养女,也是陈撄宁的丹道弟子,更是齐白石的书画弟子,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家。正好,维博先生带来的资料里有1963年冬熊十力给熊仲光题书扇面词:
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
私欲一荫时,良知还自觉。
一觉便消除,人心还自乐。
这就是法雨甘露。补写此处,以与琼波浪觉的开示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