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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步行作家罗伯特•麦克法伦:以步行的方式探索荒野之境

2015-11-20 07:55 来源:www.xuemo.cn 作者:(英)罗伯特•麦克法伦 浏览:42692308
内容提要:自出现以来,“野性”的基本涵义不曾改变,然而,对于它的价值,可谓众说纷纭。

 

英国步行作家罗伯特·麦克法伦:以步行的方式探索荒野之境

 

理念如涛,带着回响。它们自极远之处涌入脑海。理念之路往往隐而不见,要想象亦难。“野性”便是这样一种 概念:它自时间深处而来。人们自古便对之有两种互为矛盾的解说。其一,野性需被征服;其二,野性需被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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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中,“野性”一词词源隐晦,引得人们争论不休。据词源学解释,“野性”一语标志着独立,标志着摆脱人为干涉。可见,荒野亦可被称作自主之地。荒野之上,通行的是其自身法则,林木生长,生灵跃动,溪涧水流,一系列生态皆受其自身控制。就如“野性”一词的当代定义一般,荒野是不受约束的自由乐土。 

自出现以来,“野性”的基本涵义不曾改变,然而,对于它的价值,可谓众说纷纭。 

一则,人类文明与农业的发展追求严谨的秩序,而野性则被视为危险的破坏力量。如此而言,野性相当于挥霍与浪费。由于人类无法利用荒土野地,它们必须被摧毁或征服。自古以来,无论东方抑或西方文明,人们敌视荒野之地的例子可谓比比皆是。1881年,美国作家兼传道士詹姆斯·斯托克便赞颂道:“在普罗大众眼中,我们的身居之所只是一片未被发现的荒野,常人所见,仅仅是碱土平原与遍地齿蒿。然而,真正的文明建设者则看到了熙攘的城市与沙漠中的繁荣工厂。正是他们,凿出了穿山隧道,架起了跨河虹桥,打开了财富宝库!”再比如,古英语史诗《贝奥武夫》中充斥着名为“蛮灵”的生物。在作者笔下,这种可怕的龙形怪物生活在豺狼出没的森林、深不见底的湖泊、大风侵袭的山崖与险象环生的沼泽之中。贝奥武夫与他的耶阿特族民们需要征服的,就是这些可怕的“蛮灵”。如此,他们才能立足于蛮荒之野,搭起温暖明亮的草庐,传播勇士文化。 

然而,另一种观点则恰恰相反:野性是一种微妙的模范力量。因此,荒野便是奇迹之境,是自然生灵的丰饶之海。尽管长诗《贝奥武夫》蕴含着征服自然之意,但同一时期,遁隐各地(巴德西岛、罗纳岛、斯凯利格群岛等)的僧侣们却在不断赞颂着自然之丰美。

甚至在宗教旅人以前的年岁中,人们对于自然之挚爱便已有迹可循。中国艺术传统中的“山水”便是绝佳例证。山水思想源起公元前五世纪初期,在两千年的历史风尘中经久不衰。陶潜、李白、杜甫、陆羽均是山水思想的实践者,他们放逐自我,云游四方,落户山岭,吟诗作赋,绘写周围的自然世界。与早期基督教僧侣们一样,这些中国文人也试图吟诵大千世界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山水派艺术家的笔下,常出现“自然”一词,不仅代指荒野,更隐蕴有听之任之,生气勃勃之意。  

中国的隐士高人云游于百岳千山,在艳阳高照的盛夏,在寒风凌冽的严冬,或是在花雨纷纷的暮春。其笔下,拂晓时分,寒雾流落溪谷;竹林之中,绿光轻盈散落;湖面之上,千只白鹭振翅而起,如同浩荡的暴风雪。他们甚至能够觉察到,冬日天光洒落于雪堆之上,冰冷树枝投下些微的阴影。此情此景,让其感受到“清明之乐”。对这些云游者而言,夜晚则更具有非凡之意:圆月当空,月色清亮,平日里熟悉的世界裹上了银霜,竟变成了一片陌生之地。然而,夜色之美或许也是致命的。据说,爱月诗人李白曾试着水中捞月,结果溺水身亡。人们在欣赏中国山水诗赋或画作时,总能顿生天人合一之感,大约因为这些作品形神合一,由此带上了一抹自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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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步而行,来到了黑石陆岬百码开外的一方陆地,准备寻觅一处休憩之所。夜空中传来蛎鹬的哨音和海鸥的啼鸣。无边夜色中,我孤身一人。四下,群鸟飞翔,海潮汹涌,这一切,令我兴奋不已。  

尽管这座岛礁崎岖不已,且道路尽头是急削而下的悬崖与穿行其间的水道,但我终究在峡湾的一侧觅得了休憩之处:梯形斜坡上一方不大不小的草坪。这处斜坡微微向内倾斜,不至于使我在睡梦中翻身入海。自这处坡地,我能望见海面之上海豹依稀的轮廓。头顶,灯塔细长的黄色光柱规律性地缓慢旋转,刺破了无尽黑暗。今晚,天气温暖宜人,野营睡袋便成了无用之物,于是乎,我铺开地席与睡袋,俯身躺在了草坪上。  

午夜,我被一阵窸窣声惊醒,也可能那声音早就有了。飞鸟纷纷自天空降落,悠长的啼鸣划出了道道弧线。我甚至听到,它们落在我的身旁,发出啪啪的声响。

每过一瞬,下坠的飞鸟便会与灯塔的光束交汇在一起。时不时地,我瞥见了微光中飞鸟的轮廓——它们利箭一般的翅膀收在小小的身躯两侧。几秒后,它们消失不见,但其流线身姿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我从峡湾平缓的一侧爬下,来到一处陡峭的海岸礁石,在水中洗面。岩礁之上,我觅得一块心脏大小的蔚蓝色玄武岩,其间包裹着美丽的白色化石,那是一尾小小的鞭毛虫,其扇形身体依旧清晰可见。我还用一枚薄薄的贝壳盛起干瘪的石竹花骨朵,将它置于水面。漩涡卷过,贝壳小船驶向了远方,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峡湾的另一端,两头硕大的海豹正费力地攀上礁石。它们打量着我,却在我试图接近时,离开了原本的休憩之所,滑入大海。它们一面仰身游过峡湾口,一面依旧凝视着我。而后,两头海豹双双潜入了水中,一头彻底消失不见,另一头则在离我不远处的水面巡游,不时抬头出水,如潜望镜一般。它那清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带有一丝冷静的疏离感。我俩对视了十秒有余,而后,它便“哗啦”一声猛地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大西洋沿岸的民间传说中,海豹一直被认为具有神秘的双重性——一种拥有人类特征的海洋生物。1940年代,作家大卫·汤姆森游历于爱尔兰与苏格兰的西海岸村落,一路上搜集当地有关海豹的故事传说。他发现,各地的民间故事竟全然相似,有的讲述了海豹如何用眼神控制他人,有的描绘了海豹踏上陆地,幻化为人,也有甚者,述说了完全相反的演化过程。因此,汤姆森写道,海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我们,人类源起海洋,与其他生灵是如此类似。他在游记中总结陈词:“民间传说中,陆生动物的地位往往不可动摇,然而没有一种生物(即便是野兔)能够如海豹一般,对人类思维产生如梦如幻的影响。” 

寂静的清晨,我途经剪水鸥的巢穴,越过柔软的苔藓草地,穿过那片海石竹花田,回到了最初的砾石海滩。我试图想象基督教僧侣之间或含蓄,或直率的对谈,有些关于他们的岛上居所,有些关于他们对所处之地的挚爱。他们在尘世之中寻得了精神寄托,对此我甚是羡慕。无论是自陆岬之上俯视薄雾低垂的海面,还是目睹霞光散落在书页或海湾,抑或是凝望静默如雪的羽絮或柔软如絮的白雪自空中飘落,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身心愉悦。当然,孤岛生活总有不适之处,众人之间亦常有纷乱之争。然而,苦修者却赞颂着物质财富以外的事物——自海上明空或是纷飞鸟群之中感悟而得的自然价值。亨利·戴维·梭罗就曾描述过这种价值观,他说,湖泊、山丘、悬崖、孤石,“森林或只身独立的古木”,“这些事物真是美妙至极,是无法以金钱衡量的”。 

宗教旅人的年月已逝,万事万物沧海桑田。如今,常可看到塑料残骸被冲入巴德西岛的海湾与隘谷。汽艇自岛屿附近的海面上“突突”开过。威尔士的沿海小镇排出的化学污水,污染了大片爱尔兰海域。有时,你甚至可以看到海水冲刷岩石,腾起大量泡沫,仿佛水中混入了洗涤剂一般。而我,亦无法长期居住于这座隐士之岛,或许连一个月都待不住,因为我时常被城市的繁华万象所吸引,我也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去图书馆看书,与他人交流沟通,享受舒适而多元的生活。但是,千年以来这座岛屿的迷人之处依旧存在。我也在冥冥中感到,选择巴德西岛——一片曾经见证了天人合一的乐土——作为旅行的起点,实乃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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