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村后杨树林里的土路分外明净,满目皆绿,微风一起,清香满怀,耳畔天籁,不觉忘情。
程守忠:今日对秋风
昨天立秋,适逢一同学乔迁之喜,约三五知己同学去祝贺,席间的热烈与秋老虎的热情堪在伯仲之间,不觉多饮了杯中物。早晨起来,略感不适,遂穿上宽大的太极服,系好运动鞋的鞋带,登高去也。
宋朝刘翰在《立秋》诗中吟: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早秋已到,夏季熏蒸还未式微,昨日夜里的小雨和露水沾在草叶、庄稼上,如谁家精心点缀的圣诞树。银珠般的水滴悄悄汇聚,一旦成为大滴,就急速从叶片上滑落,似乎是时代的鼓点铿锵有声;大滴的银珠一离开叶尖做抛物线运动,叶片就愉快的颤动,好像演奏着二胡的琴弦;鼓点打击着节奏,二胡的琴音紧紧跟随,《江河水》洋洋洒洒,《光明行》热情四射,一块齐整的玉米地就是一曲奔放昂扬的《赛马》。
一株叶片肥大的蓖麻从繁茂的野草里拔地而起,这种大戟科植物掌状分裂的绿叶长着我童年多彩的回忆。如今苏北乡间蓖麻十分罕见,而在我的童年里,沟边路沿比比皆是。赶着羊群,揣着晚上在油灯下自制的钓鱼钩和盐巴、火柴(偷取妈妈缝制衣服的细针,寻找一块带有小洞的铁块,用钢丝钳夹住针鼻,在油灯的火苗上烧烤针尖,待到针尖烧红,就把针尖穿入铁块上的小洞里,轻轻扳动钢丝钳的手柄,针尖那段有别出一个椭圆形的弯来。不知要别断几根针,才能造出来一只钓鱼钩。因此常常受到妈妈的诘问:“到底别断了多少根针,才买来一包针,就剩一根了!”),来到河边上。河边长满绿油油的蓖麻棵,我们最怕有刺或者无刺的蓖麻蒴果上有沾着露水的蜘蛛网,大人们说,只要羊吃了,就会被药死。有时不小心贪嘴的绵羊吃了,我们往往吓得脸色苍白,亦步亦趋的跟着那只倒霉的羊,可是从来没有发现羊的倒毙,只好互相安慰:可能是看花了眼,羊并没有偷吃到。把几家的羊群联合到一块,安排两个最稳当的小伙伴看着吃草(主要是不要羊吃到带有蜘蛛网的蓖麻蒴果,不准羊偷吃大田地的庄稼。队长凶猛,如果发现羊吃了好多庄稼,他骂骂咧咧要拧每一个羊倌的耳朵的,直到拧出青紫色才罢休。),我们各有分工,有的扒土窑,有的拾柴火,有的去钓鱼,有的去偷生产队里的红薯、老玉米(绝对不能偷地头上的,一定不能把红薯秧拔下来,这样容易露陷,同样会受到队长凶猛的处理。跑到红薯地的深处,翻开红薯秧把红薯扒出来,平上坑,再把翻开的红薯秧恢复原状。即使如此,队长来巡查时,我们心里还是“别别”的乱跳,有时也被队长识破。一旦看到队长骂骂咧咧飞也似的奔我们而来,我们就得逃跑,有时连羊群也顾不上。队长往往追上一阵子,就不追了,要是发现我们在蓖麻棵下烧烤的红薯、老玉米,他可不客气,直到吃饱他才会离开。他从不吃我们用蓖麻叶包裹的烧鱼。临走时,他擦擦他的黑嘴,不会忘记对逡巡在远处的我们大骂:“小兔崽子,谁再偷队里的红薯,我就砸断谁的腿!”拧耳朵的事常有,倒没有发生砸断腿的事。我们不心疼他吃红薯、老玉米,烦的是走散的羊群费了好大劲,还不能聚拢。到玉米地里偷老玉米也得去玉米林深处,并且不能只在一处掰,要隔三岔五进行。钓鱼是最不容易做的事,往往蹲在河边半天而一无所获,有时改用晚上再一次自制的鱼钩,也能钓上来一些。一个伙伴负责钓鱼,一个负责迟鱼。撅一根比较粗的芦苇,破出一段尖锐的苇蔑,刺破鱼肚子,挤出鱼的内脏,掐几张硕大的青蓖麻叶洗净了,把鱼放在叶子上,鱼肚子里要塞进一点盐巴,鱼身上也要撒一点,然后把蓖麻叶折叠起来,用在河水里浸湿的野苘的纤维捆扎好。等负责烧地窑子的小伙伴把地窑子内侧烧红了,就把红薯、带皮的老玉米和鱼捆放进去,把地窑子跺塌方。一部分小伙伴负责把羊群拢到地窑子附近,一部分去偷瓜(详见2009年我的博文《爬瓜记》)。拢来羊,偷来瓜,地窑子里的美食已经熟了,慢慢去掉覆土,玉米、地瓜的香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鱼腥鲜气息(队长可能嫌腥、不屑,或者不明白一团已经干燥的蓖麻叶里有什么,所以我们的“诸葛烤鱼”每次都得以幸免,不被队长吃掉。)玉米被热土熏蒸的焦黄,吃到嘴里喷香;红薯被焐熟干面,咽到食道里噎人,得用通红的西瓜瓤往胃里送。吃烤鱼最相宜,被蒸干水分的鲜鱼,手指略微动一动,鱼刺和鱼肉就分离了,微咸的鲜味至今咂一咂嘴,似乎就还停留在口腔唇齿。
想顺着田间小径深入长满果树和庄稼的田野里,才举步,裤腿和鞋子就被含在野草叶子上不客气的水珠沾湿,一大群在果园里觅食的蓝喜鹊被惊飞,一大串不满的鸣叫顿时传来。我止步,顺着乡村间的平坦的水泥路前行。淳朴的乡野之风体现在百姓的果园边,或者即将成熟的玉米地头上,为了防止自己的胜利果实被偷,他们就在一块较大的硬纸板(也有用薄木板)书写:偷吃者烂嘴、生病、长疮!咒语状的凶言,大部分人是相互遵守的,很多百姓怕一语成谶;当然他们固守着心里平静的生活,才是真理。
立秋是一个收获的标志,所谓“秋不凉,籽不黄”,“立秋十天遍地黄”,“立秋十八天,寸草皆结顶”,预示着一个金色的秋天就要到来了;然而并不是秋天的气候已经到来了。秋后加一伏,依然炎热,我的额头已经沁出汗水。我选择一条较大少长草的机耕路走进田野里,早熟的苹果和梨子已经采摘,只是果子的香味还不浓郁。大刀般的玉米叶从玉米林方阵里伸出来,娇嫩的南瓜妞头上顶着花,花生秧正茂盛,几沟农家栽种的红薯叶片绿得发黑,想必红薯秧下结出红薯已经把打起的土埂拱裂了。野花分外迷人,蓝色的野生牵牛花开得俏生生的,一年蓬擎着野菊花般细小的素色花朵热热闹闹;一架眉豆已经沿花,豆角架上垂着臃肿的老豆角,正是蒸食的佳品,农家主妇个个是蒸菜的妙手,泼上滚开的豆油,揉进洁白的蒜泥,那味道美极了。黑绿的冬瓜秧爬满整个沟坡,黄色的花朵还不多,这不要紧,等三秋已过,初霜到来,整个沟坡都是或卧或立的大冬瓜,黑皮的、白皮的都有。八月十五有亲戚朋友串门,杀一只春天才喂的童子鸡,把剁成小块的鸡肉腌渍好拌上面粉,在劈柴火烧制的铁锅里加上自己种植的大豆打出的金黄色的大豆油里,煎成金黄色,盛出来;冬瓜去皮、瓤,切成滚刀块用盐煞出水,加少许油、作料翻炒,等冬瓜块半熟时加少许水烧开后,把煎好的鸡肉放在上面炖煮,一时三刻,苏北农家菜——面糊子鸡就做成了,鲜、香、爽、滑,妙不可言。
行到一个村庄后,遇到一个文友一家在给果树打药,三口人浑身精湿,但是精神抖擞。“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年代过去了,但农家的生活还是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小康。请官僚大人们不要一味的只是相信报表和数字,民间疾苦坐在宽大舒适的办公桌后,是看不到的。有人可能说“春风不度玉门关”与我何干,那么你往身后好好想一想,就会得出另一种结论。
村后杨树林里的土路分外明净,满目皆绿,微风一起,清香满怀,耳畔天籁,不觉忘情。伸筋拔骨,作了一遍八段锦,修习几式红砂手,站了一段时间的浑圆桩,打了两遍太极拳,不觉热汗涔涔而下。吐一口浊气,那种刚起床的不适感,已经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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